从金鼎出来,南婳上了一辆回学校的公交车,站在拥挤摇晃的车厢里,望着车窗外匆匆掠过的街道出神,心如一潭死水。
刚才在金鼎的会议室,南婳仔细看了一遍那份合同,作品的所有权归金鼎,包括编曲作词者的更名,原曲目的二次创作,以及作品发行后所获得的全部收益,均与南婳无关。
以及那份保密协议,南婳一旦签署该合同,任何情况下,都不得透露自己是该作品的原创者,如有违背,造成的后果并非只有巨额赔偿这么简单。
这意味着,南婳费尽心血做出的作品,之后会完完全全属于另一个歌手,用她的曲,用她的词,然后在所有人面前标榜自己是原创。
而南婳作为真正的原创者,永远不能暴露在光下。
在合同上即将签下自己的名字那一刻,南婳还是犹豫了。
在温思琼和康伟东神色各异的目光下,南婳歉意地放下笔,说了抱歉,然后离开了会议室。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冲动时,南婳早已站在金鼎大厦外的公交车站。
如果她转身回去,或许还有一丝机会,可她等的那辆公交车恰好出现,替南婳做了选择。
回学校的路上,南婳收到温思琼发来的消息,对方不满她的临阵脱逃,又问她还会不会回来,康伟东还在等她,签完合同,两万块钱立刻就能打到她卡上。
两万块钱,并不算多,可对南婳来说却极具诱惑力。
南婳深吸一口气,纤瘦的身体夹在拥挤摇晃的车厢内,胳膊腾出一丝空隙给温思琼回复:
“学姐,很抱歉,让你为难了。”
这一次,南婳的意志很坚定:“我现在想清楚了,我的作品,不卖。”
养老院的费用,她会继续想办法,大不了再厚着脸皮求孙院长通融宽限几天,她的作品,她不想就这样拱手让与别人。
彼时金鼎会议室,温思琼神情有些难看,康伟东除了几分唏嘘,倒有些欣赏这个叫南婳的女孩,但他的本质就是商人,这笔买卖做不成,那就物色下一个。
“你知道的,合同没签成,你那笔钱,也就没有了。”
温思琼讪讪点头,起身送走康伟东。
有件事南婳一直不知道,温思琼对她并非百分百的善意,如若南婳和康伟东成功签下合同,她作为介绍人,会抽取南婳收益当中的五成。
也就是说,公司会出四万买下南婳的作品,其中两万是给温思琼的,南婳实则到手两万。
然而无论她如何算计,这份合同最终还是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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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婳回学校后,考虑再三,还是将电话打给了葛秋华。
“你爸走了以后,我就跟南家没关系了,对你奶奶也没有赡养义务,她住不住养老院,跟我没关系。”
葛秋华一听南婳是来问她要钱的,从刚接起电话时的嘘寒问暖,顿时变了副嘴脸。
下午还有课,南婳背着书包一路往声乐教室走,语气平静冷淡:“可爸爸的赔偿金在你那。”
一听“赔偿金”三个字,葛秋华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赔偿金?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赔偿金?!”
“你爸当初出车祸,一百万的赔偿金本来就该有我的份,我拿这笔钱天经地义!”
午后的天灰蒙蒙的,一丝阳光都没有,乌云阴沉沉的压下来,风雨欲来。
南婳静静听着,女人尖锐刺耳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仿佛能刺穿她的耳膜,她下意识将手机拿远了些,葛秋华还在气头上,厉声说:“南婳,这话是不是你奶奶教你说的?!”
“她都老糊涂了,人都认不清,居然还惦记这笔钱呢?替我转告她,让她别做梦了,钱我已经用来买房了,她想要钱,一分没有!”
“南屿的事我还没跟她算账呢,她想要钱是吧?等她死了,我烧给她。”
说完,葛秋华直接挂断了电话,等南婳再打过去,号码已经被对方拉进了黑名单。
南婳坐在教学楼后方的一处长椅上,路旁的银杏叶全黄了,风吹过,似枯萎的蝴蝶簌簌落在南婳肩头。
初中时,南婳父母健在,家庭也算圆满,可南父车祸去世后,这一切都变了。
法院将收到的赔偿金平等地分给家里的每一位成员,因为葛秋华有了新家庭,南婳和弟弟则由奶奶抚养,两人分到的赔偿金自然由奶奶这个监护人管理。
老太太从不吝啬对南婳的教育,她喜欢音乐,就用这些钱给南婳报钢琴培训班,竭尽自己所能,希望自己的孙女未来能够出人头地。
只是后来出现的变故,让葛秋华和南婳的奶奶因为这笔赔偿金而决裂。
葛秋华取走了奶奶卡中全部的赔偿金,以至于南婳的大学学费都成了问题,所以她勤工俭学,不得不去做各种各样的兼职,而南婳每次提起赔偿金,葛秋华都会恼羞成怒。
她愿意对她嘘寒问暖,关心备至,也同样忍心看南婳过着比同龄人更辛苦的生活,不断为金钱奔波。
南婳坐在原地许久,静若雕塑,等调整好负面情绪,她再次打开手机通讯录。
近期通讯记录里,孙院长的联系方式和那条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紧紧挨在一起。
两种选择,像是命运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