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龍顏大怒,子時初刻的議政殿瞬間震了震。
在場的工部和兵部官員臉上神色變化極快,愕然不已、大驚失色、將信將疑、故作冷靜、佯裝不信,這幾個神情在他們面上眼中來迴轉變,看得吳之筱不禁想笑。
張風聞忙哐哐哐磕頭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微臣聽到這些話時,立馬將那幾位積古的老嬤嬤給抓了起來,不讓她們胡言亂語,動搖國朝根基!皇上大可放心!」
張風聞是個蠢人,他以為他得到的秘密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只要說出來便能讓皇帝忌憚三分,他也能免於死罪,卻不知這樣只會死得更快。
在場所有聽到的人,不論是工部還是兵部的人,包括吳之筱自己,統統都難逃一死。
難逃一死的吳之筱神色淡淡地站在一旁,盯著皇帝此時此刻臉上的表情。
議政殿內所有的群龍騰雲高枝燈全都點亮,照得殿內慘白慘白的,夜風時不時從殿外刮過,嗚嗚呼呼,像是靈堂里的鬼魂低鳴,瘮人得很。
高高在上的皇帝臉色臘白若無常鬼,眼神漸而轉怒,不知在想什麼,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吳之筱,命殿外的禁衛軍入殿,道:「吳之筱留下,其餘罪臣關入大牢,斬監候!」
「是!」
被禁衛軍帶出議政殿的工部和兵部官員紛紛高聲哀嚎著,嚷嚷著。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微臣冤枉啊!微臣冤枉!」
「微臣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還請皇上網開一面,留微臣一條賤命!」
直到議政殿的殿門緊閉,那些聲嘶力竭的喊冤聲才熄止了。
耳邊清淨。
「啪」地一聲。
吳之筱的左臉猝不及防的被打了一巴掌,薄而清透的皮膚瞬間火辣紅腫起來。
「你到底要做什麼!你想死朕現在就可以讓你去死!」
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為了親自打她這一巴掌,紆尊降貴從御座上走了下來,真是受累了。
議政殿內熄了十八盞燈,只剩下御座旁的一盞還微微亮著幾隻白燭,子時三刻的黑暗如冷風般迅席捲殿內每一個角落。
殿內,人影,兩位。
悽惶的黑暗中,看不清人臉,聽得見人聲。
皇帝的聲音若摻雜黃沙的河水,渾濁沙啞,吳少卿的聲音若山間清泉,乾脆利落。兩人的聲音涇渭分明,在黑暗之中此起彼伏。
吳之筱挺直身板,頂著火辣辣的半張臉,道:「皇上在說什麼,微臣不知。」
「你不知?少在朕面前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皇帝道:「你是我女兒,你是怎樣的人朕能不知道?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弄這種花招,你還有臉說不知?」
「皇上的話微臣著實不明白,微臣乃吳國公府吳韶次女吳之筱,什麼時候變成皇上的女兒了?」吳之筱冷冷道:「皇上只有一個女兒,那就是安陽公主。」
「什麼已出宮的積古老嬤嬤,什麼傳言,都是你吳之筱給張風聞設下的圈套,讓他當做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再在殿內宣之於眾……」皇帝聲音發抖,冷笑道:「真不愧是朕當年親選出來的天下士子榜,手段陰險,無人能及。」
「我承認。」吳之筱坦然道:「我承認這是我給張風聞設下的圈套,被張風聞抓起來的那幾個老嬤嬤並非是已出宮的積古嬤嬤,她們的話確實不可信,但是……」她陰惻惻的幽幽一笑,道:「當年給皇上接生的那幾位積古老嬤嬤也確實和我說了,皇上可能並非先帝親生……」
「啪!」
又一巴掌狠狠甩來,截斷她的話。
皇帝怒不可遏,「吳之筱!你給朕閉嘴!」
「到底是真是假,本官年紀太小,難以斷定,皇上還是得自己去找真相,微臣觸怒皇上,罪該萬死,今後只怕不能再為皇上查案了。」吳之筱道:「不過微臣還是奉勸皇上早些找到真相,時間久了,流言慢慢傳出宮去,眾口鑠金,可能真的會動搖國朝根基。」
皇帝怒斥:「吳之筱,你再信口雌黃,滿嘴胡言,別怪朕不給你留情面!」
「難道皇上就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嗎?」吳之筱輕蔑冷笑:「哦,也對,誰沒事去懷疑這個啊?本官也是近些年來才明白,人應當懷疑一下自己身世的,萬一爹不是爹,娘不是娘的,就慘了。」
「吳之筱,你就算再恨毒了朕,也不該拿國朝根基之事來報復朕!」皇帝出離憤怒,道:「你口中的這些傳言能中傷朕,也能中傷整個國朝!內里一亂,外敵入侵,這是你想看到的嗎?你眼中只有你的私恨私仇,家國天下全都被你拋諸腦後了嗎?!!」
「皇上不必抬舉微臣,微臣沒有家國天下這樣廣闊的胸襟。」吳之筱輕描淡寫道:「且區區流言,皇上若想壓下還是很容易的,若連這點流言都壓不住,那皇上還是不要當這個皇上了,主動退位讓賢,讓能壓得住的人來當。」
「朕退位給你來當如何?」
「微臣名不正言不順,皇上還是另擇旁人為好。」
「吳之筱,你可知道你的所作所為該當何罪?」
「死罪也好,活罪也罷,微臣定不會喊冤求饒,還請皇上不要手下留情。」吳之筱的語氣愈趨平靜,淡淡道:「即使皇上手下留情,微臣也不會對皇上感恩戴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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