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一处悬着昏灯的凉亭之中,在叆叇云烟之下,那些悬灯更像是一团光晕,又像是一颗一颗繁星,在黑夜之中很是显眼。
红叶刚颓然坐下,就开口说道:“我知你想说什么……”不过因为身体的虚弱,声音有些颤。
银楚宸立于凉亭之中,并没有坐下,看着一脸毫无血色的红叶自责道,“……是我想得不够周全。”
红叶的手臂是银楚宸亲手卸去的,卸下之后他赶去寒潭洞救冰棺中的勾离时,现冰棺上早已被人动过手脚,若红叶只是打不开封印而不去碰触冰棺,顶多是魂元受损,又怎会落得断其一臂。
银楚宸怎么也想不明白,背后之人的动机,若是讨厌异族,完全可以只对勾离下手,而又为何要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来对付红叶?
红叶不解道:“此话何意?”
他本以为银楚宸会责怪他,太过心急想要打开封印,却不料银楚宸一点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银楚宸道:“冰棺上被人下了‘蟒蛊’……”
若不是白墨捡起地上银铃,好奇摇晃了几下,银楚宸才是感应到腰间的银铃颤动,才匆匆赶来,红叶此刻只怕早已命丧当场。
‘蟒蛊’这种毒粉非常人所有,此毒是一种邪术应出自禁地。中毒者会陷入昏迷,然后被这种被称作蟒的蛊虫,慢慢啃噬身体最终尸解而亡。
虽说剧毒,但是蟒蛊却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它只限制用于寒冰之上,除此没有任何效用。
银楚宸稍微停顿了下,沉吟道:“看来此人早已知晓,你用冰棺冰封勾离的身体。”
红叶大惊,离叶居常年来,只有他一人,又是谁,在何时,潜入此处,并对他的事了如指掌,又是何时将蟒蛊下在冰棺上的?
当时他急于开启封印,才中了别人的圈套,当他将寄养勾离魂元的玉石,放在冰棺上时,手的确碰触到了冰棺,在他待要催动魂元之时,被玉石上的封印反噬击出几丈开外,以他修为本也不至于昏厥,却因中了蟒蛊,身体难以支撑才就此倒下。
红叶也知道银楚宸想告诉他什么,这人有备而来,绝不会只是见不得他与异族女子在一起的愤世嫉俗者,而是对他红叶有着某种仇恨之人,恨不得要他死无葬身之地的仇人。
红叶目光冷冽,说不出的恶寒,他自勾离负伤被银楚宸带走后,就一直躲在离叶居潜心修行,除了父亲离世那一次外,他从不曾踏出过这里半步,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冷声道:“我红叶虽是心气极高,也目中无人,无数人对我有诸多不满……可记下如此生死之仇的实属想不出一二。”
红叶神色又是一沉:“之前……我那都是气话,该生的终究是要生,哪怕再过一千年也是戒日这般结果。”沉默良久又道,“我给你十日,到时候你必须将人接走,我这里已不安全。”
银楚宸却道:“如今你魂元已毁,亦不能留于此处。”
红叶知他什么意思,却打断道:“不必,我哪里也不会去,我藏于此处都能被人找到,天下还有何处安全?你若真心帮我,就尽快带她走,我也想与勾离过些安稳的日子。”
银楚宸何尝不知此处乃零界最安全之地,不然他又怎会前来。
此处为钵盂之边,一般人来不了,来得了的并不一般,若真是被这样的人盯上,逃避只是徒劳,只能直面相迎,这样才能认清来者,方可寻得生机。
只是,他目前的状况没有把握,保全所有人的安危,两人四目相对,红叶眸光一凛:“你帮我将那人找出来!”
银楚宸:“怎么,想讹我?”
一阵夜风袭来,带起了一只红袖,飘飞在凉亭之中,显得突兀刺眼,红叶随手将那只空空的袖笼按下:“不错。”
银楚宸嘴角一勾,笑了!
“你笑什么?”红叶反而不饶道,“我是真受伤了……”
“恩,”银楚宸说,“是伤了!”
红叶有些愠怒,自桌边站起走近银楚宸,两人立于咫尺间,红叶眯着眼睛盯着银楚宸:“我如此境地,你却不为我难过……不帮我报仇?”
银楚宸一手搭在红叶肩头,一如多年前他们总喜欢的那般勾肩搭背,在红叶耳边轻声说道:“你是想赖上我?”语气带有几分调侃,亦如当年,“不过、没关系……”说罢松了手,褪去刚刚的轻松语调,郑重地说了句,“走了。”
红叶也褪去所有轻松,郑重回道:“不送。”
或许他们彼此都明白,只是心照不宣。
红叶突然的故作轻松之态,也只不过为了眼前之人少些自责,因为他知道银楚宸是什么样的人,而更担心他不顾自己的伤势,过于逞强。
而银楚宸又何尝不了解红叶是怎样的人!
天水涧深处往生谷常年湿润浓雾,如弥漫着一层阴霾,自八百年前,银楚宸被师父召唤过一次,此后,他再不曾踏入师父居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