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还说过,日后等他成了家,要用同样的方法对待妻妾,雨露均沾,绝不专宠。只有这样,待他继承王位,才能治好后宫,为东皇氏毓子孕孙,百代不衰。
他自小机敏异常,在师尊那自然学得极好,对师尊的教诲也全盘接受了。而且,平日生活在勾心斗角中,习惯了,也不觉得有多累。可不知为何,来了孟子山,那样的生活便显得很累了。
因为,在尚烟面前,他觉得好放松。
哪怕她什么话都不说,只坐在他面前翻翻书,转转眼珠子,小脑瓜子里不知道装些什么,他都觉得心中愉悦万分。儿时与尚烟独处,他也有类似的感受,但毕竟年幼,只觉懵懂。现在,他长大了,这种愉悦更加清晰强烈,甚至像在他心中灌满了蜜糖,让他陷入其中,难以挣脱。
他知道,待事办成,自己还是要回魔界,做回东皇氏紫修。但此时此刻,他只想和尚烟待在一起,两个人。
少顷,尚烟背完了书,又听紫修讲完一段古阴的历史,感叹道:“原来,魔族的绝大部分遗迹都在地底下。难怪从外面只能看到一片残垣断壁呢。那么,为何树灵都不去寻找魔族的遗迹呢?”
“那里有魔星后卿布下的结界,连神族都进不去,树灵自然也进不去。”
尚烟点点头,转而看向紫修:“紫修哥哥,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岁,为何如此博学?我读书已经很多了,但总感觉不如你的十分之一……”
“烟烟。”
尚烟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紫修突然换了称谓,涨红了脸,心如擂鼓,却完全不敢问原因,只轻声道:“嗯?”
紫修把书本合上,道:“我来教你剑术。”
“呃?为何突然……”
“你考试能过的,却在此处浪费时间,装作一无所知,和我东拉西扯,不如学学剑法以防身。”
“……”尚烟满头黑线,本想问紫修是如何看出来的,但想想自己才夸过他洞若观火,如此问简直是自取其辱。
一天,尚烟到学堂里,见火火正在挥舞胳膊,跟说评书般大肆渲染道:“……没错,我说的便是花魁小紫公子!他击败蠪蛭,只是‘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那么九下而已!”
这故事她自然是从尚烟那听来的。会选在学堂里说,纯粹是因为见芷姗跟在共工韶宇身后,跟黏虫似的,觉得分外辣眼睛,便跟人大肆吹捧紫修的英勇事迹。
韶宇自小在众星捧月中长大,听到火火夸赞紫修,心中那股子争强好胜的劲儿起来了,佯装不经意道:“一个兔儿爷,也值得这般歌功颂德?”
火火从来都看韶宇不顺眼,听他挑衅,毫不犹豫刚了回去:“水水呀,瞧不起兔儿爷的某些人,想当还当不成呢,徒生嫉妒,可怜,可怜呀。”
“嫉妒兔儿爷?嫉妒他们以草野垢贱之身,阿谀奉承,滥得俗名?呵。”韶宇乜斜着眼睛,绝不拿正眼看火火。
“可惜啊可惜,某人看低了小紫公子,却不知,人家其参加比赛,其实只是……“
听到此处,尚烟上前堵住火火的嘴,摇了摇头。火火会意,待到尚烟松了手,道:“即便是兔儿爷,也强过某些人千万倍。”
韶宇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火火悄声道:“你为何不让我说实话?”
“紫修哥哥无声来此,想来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的动静。若是让韶宇知道,他养父可是法力无边的神尊,只怕会为他招来麻烦。”
“啊?是吗?是烛龙养子,也没什么吧。”
“烛龙养子还没什么?”尚烟愕然。
“是啊。你怕是不知道,他养子养女光是活着的,便有六百多个?”
原来,烛龙早已挂冠隐居,常年以龙身独卧无色。界天的莲宗净土,他身长千里,睁眼一昼,闭眼一夜,吸气一冬,呼气一夏,鲜少入世。这般从开天辟地活到现在,也颇有了一些老人家的心性。每次他在六界巡游,遇见饥寒交迫的孤儿,都会收来当养子,供吃供喝,以护他们周全。但是,这些养子也都跟食客一样,并无什么特殊地位。而对飞岩星君这样的仙族而言,神族都是厉害的,所以才会对紫修那般恭敬,与紫修是不是烛龙的养子,其实并无关系。
她终于知道为何最近如此郁闷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认为,自己是把紫修当成亦师亦友的大哥哥。对他的博学却不顽固,精明却不世故,擅武却不冲动,优雅却不矫情,种种优点,她都自内心感到深深的崇拜。可是,他却那么年轻,只比她大百余岁,她又无法完全把他当成师长看待。因此,她既舍不得离开他,又不敢说出舍不得的话。而每次想到他是烛龙之子,家在永生梵京,是世居大邦的贵公子,与她并非一个世界的人,她便会感到害怕。母亲的早逝教会她最多的东西,便是人要看清自己的位置。要不起的东西,想都不要去想。
如今,得知这一真相,尚烟先是出神良久,再次确认紫修原不是什么高贵公子哥儿,心中竟有难言的欢喜。再回忆与紫修相处的种种,只越觉得他可爱又亲切,也不再那么害怕靠近他了。
这样的紫修哥哥,一定不会像父亲那样野心勃勃,三妻四妾的。
他一定会是全天下最忠贞、最完美的男孩子。
最近,他都叫她“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