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娘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祭拜定北王,她多少是觉得定北王一代英豪不该死了却无人祭奠,十分可怜,但若是有这么多人来,她们还有必要冒险祭拜吗
她问了出来。
“要”
“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是崔舒若和赵巍衡。
在这件事上,他们倒是想法一致。
赵巍衡说“百姓拜是因他们崇敬定北王,我们拜是因定北王的功绩当得天下有心之人如此。”
崔舒若则道“祭奠抗击胡人而死的英烈,理所应该。”
听了他们的话,赵平娘也放下心中那点顾虑,她迟疑道“你们不会要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吧”
“当然不。”说这话的人是赵巍衡。
但接着道的是崔舒若,她指向角门的方向,“走正门太过显眼,依我们家在建康的处境,隐匿身份,悄悄走角门,进去祭拜就是了。”
他俩这么有主意,赵平娘哪有意见,“成吧,那走。”
三个人小心的绕到角门,结果现竟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在三人对视,感到诧异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人。对方生的仪表堂堂,走起路来龙骧虎步,大开大合,一身庶民的白衣粗布,明明尺寸刚好,但穿在他身上,因为肌肉偾张而显得局促紧绷。
虽然崔舒若不曾见过他,但也能猜出对方的身份,必定是个官职不低的武将。
赵巍衡也小声道“那是从三品归德将军习涟。”
对方也没想到能见到赵巍衡,他们显然是认识的,但在这种环境下,只能假装各自不相识,擦肩而过。
崔舒若因为出现的归德将军,把目光落在了地上,鹅软石铺设的小道上,有许多凌乱的脚印,鞋底形制和大小都不同,恐怕来的人十分多。但大多数都如她们这般,静悄悄的来,祭拜完就走。
崔舒若看着雪污的脚印道“公道自在人心。”
赵巍衡摇摇头,“圣人自以为将过错都推在死去的定北王身上,他就能安枕无忧,殊不知把武将们的心都寒了。”
他们不再闲叙,而是朝着正堂而去,每个人的面色都严肃了起来。
越是接近灵堂,周围便越是寂静,甚至听不到哭声,只能听见火盆不断吞噬纸钱时的噼啪声。
好不容易绕到灵堂,棺椁旁仅仅跪着魏成淮一人,灵堂冷寂,白色丧幡被风雪吹打,飘零无依。
崔舒若她们来的时候,被剪成铜钱的白纸突然被一阵狂风吹乱,飘洒在灵堂周围。魏成淮却没有理会,他跪在地上,烧着纸钱,脊背依旧挺直。
他似乎注意到了她们,在望见崔舒若的时候,麻木悲恸的眼睛渐渐有了些神采与情绪。
否则,就以崔舒若的观察,他孑然一人跪在此处,竟分毫瞧不出初见时鲜衣怒马养出的少年意气,而变作一具躯壳,扛起无数人期盼的存在。
旁人瞧他,是幽州军将来的统帅,是身负国仇家恨、风雨飘渺的定北王世子,可崔舒若瞧他,眼前浮现的却总是那个单人一骑闯进胡人大军救下她,对她灿烂一笑,问她“女郎可还安好”的少年将军。
彼时的意气飞扬与此时的漠然肃穆相交叠,叫崔舒若也生了些迷茫。
赵巍衡率先跪下,崔舒若和赵平娘也以女子之礼缓步而跪,她们对定北王行的是最严肃的大礼,足见心诚。
而一旁的魏成淮起身,对她们还礼,再互拜。……
而一旁的魏成淮起身,对她们还礼,再互拜。
外头风雪萧萧,魏成淮却身穿生麻布的斩衰丧服,衣裳单薄,还礼时动作熟稔,仿佛这般做过上百遍,已近麻木。
按理而言,崔舒若她们祭拜过,聊表心意,就该走了。
可看着此时犹如行尸走肉,完全丧失当初意气光鲜的冷硬将军,崔舒若给了赵平娘一个眼神,让他们稍候自己片刻。
她走到魏成淮的面前,蹲下身注视着他,“圣人如今年迈,疑心重,今日的动静瞒不过他,愈是民心所向,愈遭忌惮,你该早做打算。”
崔舒若说着,决定再多提醒他一句,“魏家的前程,不在今朝。你既想杀胡人,便去做你想做的,建康会困住你的手脚,北地苦寒却是傲然白杨的归处。”
火盆燃起的起伏不定的焱火横隔在二人中间,魏成淮直视崔舒若,她连同火光被映在眼底。
他长久没有言语,沉默后,是他倏然的动作。
魏成淮对崔舒若郑重拱手行了一礼,眼神坚定,神情坚毅,“多谢衡阳郡主,今日点拨之恩,成淮来日必报。”
言罢,他又转向赵巍衡和赵平娘,冲他们拱手一低头,动作里有一股说不明的沉重有力,大抵是武将天生的力量感所致。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多谢诸位”
赵巍衡和赵平娘也都连忙还礼。
然而并不及他们叙话,外头正门而来的大道上传来动静,他们不能不避开,此番前来本就是掩人耳目,若是叫老皇帝知道了,很难不受牵连埋怨。
他们躲到了旁侧,而走正门来人的面容也渐渐出现再崔舒若她们的视线里。
是熟人,郑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