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传播的可真古怪,近的地方听不到,如此远的地方倒是传得沸沸扬扬。
难道黄石那具身体从观外回来的时候,就把传播的事也做了?云素想不清楚,但他知道这消息知道的人越多,黄石在朱雀一事上便更能洗脱干系。
从朱雀现世到黄石悄无声息的出手,他一直跟着黄石赶路,没有时间去做什么准备,此时也没有时间去等着人世间找来,只能自己去找人世间。
他不懂人世间都藏身在哪,但满玉街应该是个适合找人世间的好地方。
街上大致还与原来一般,只是多了许多修为各异的仙人,二十四节气阵已经被他毁掉一部分无法再运转,但其属于黄天又惹得九苍四境仙人齐聚的名声不可能就此沉入水下。
求道学术的也好,单纯好奇的也好,又或是想将这街道独占的,大多都趴在那池塘前。
饥渴的目光吞吃着池塘里的每一寸砖瓦,想要遇到一个机遇,得到一些非凡的上天馈赠,玉家也不对此阻拦,确切的说是不需要阻拦,在前几位四境仔细勘察之后,哪里还能剩下什么机缘。
当日在场并无人世间之人,阵中有关人世间白圣人的消息传出,人世间一定会有人来满玉街。
这里的仙人比其它地方要多,但肯定不如九苍南边那里,其中大多也是对阵的事有所了解才会来,了解的部分里,自然不会遗漏带着黑白面具的两人。
大秋崖的消息应该没有黄石残龙飞得快,玉青观的事也还没传到这里,在最新的消息里,罪魁祸应该在连杀陈家两位公子后,被清净的圣人弟子抢先所有人一步抓回清净。
此时此刻,这个罪魁祸出现在了这里。一个知初怎么可能从清净的牢笼里逃脱?若不是他自己逃脱,难道清净会把他放了?还是谁去劫了清净的车驾?
陈家所允诺的可还没收回,看着这么大一块肥肉在眼前晃来晃去,心里总会是有些痒痒的,不过在真正打算出手的时候,还是需要想一想的,在事情没有明了之前,大概没有蠢货会直直的冲上去。
以往这样的情景,云素都会选择视而不见,除非真的有人冲上来,现在他却一如反常,一个个去与那些含义各异的目光接触。
他走得慢,面具下的双眼边走边一一看着,想要从那些目光落在他脸上时候的神情去分辨清楚,谁会是那个人世间来的人,或者他还没来又或者他已经走了。
其实这完完全全就是个拼运气的方法,一个挺无可奈何的选择,比起其它地方,在这里遇到人世间的几率会比其它地方大很多。
云素也不知道自己算运气好还是不好,因为他好像的确找到了一个人世间,只是那个人世间不比别的人世间。
这种不比可能仅仅是对他个人而言,云素犯难的摸了摸鼻头,望着街尾那个穿着绿罗裙的女人,她也看见了他,只是停顿便将目光挪走。
云素看着她慢慢走近,然后很突然的对白绫说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酒香?”
白绫也认出了身侧女子那一身绿色的罗裙,此时她的脸上带了面纱,而那股特殊的酒香虽说比之前浅淡了一些,在这几丈的距离里还是闻得出的。
诗绪本来只是望望他的面具,此时此刻比起面具的事朱雀的事还有其他的事更为重要,她陪同朱雀前来,最主要的就是保证朱雀的安全,以她往常的手段,往苏一一身上洒些酒水留些痕迹是很正常的事,可惜这次她什么都闻不到。
七君子寻着这座阵来到九苍,对于这座阵是如何来的,人世间当然也知道一些,别人或许不知道那罪魁祸所握的黑木头是什么,她却猜得出来。
诗绪不是寻着苏一一来这的,她既然闻不到酒香,苏一一便交给了七君子去寻,她来这里是找人的。
云素朝她招了招手,说道:“许久不见。”
诗绪望着他空白的面孔,她要找的人不是他,说道:“虽然我现在没有多少时间杀你,但你非要在此刻讨个死,我不介意浪费一些微不足道的时间。”
“与上次一样,你仍旧杀不了我。”
云素招手后顺便拿下脸上面具,平平淡淡的说道:“你已经没有别的身体,只要那气息还在我这里,你的身体就做不到这样的事。”
“那不过是新生婴儿睁眼看到接生稳婆时的错觉,如果我不能杀你,我怎么可能会来?”诗绪指尖捻着杯口,说道:“云公子,这里可没有圣人弟子,也没有那座山。”
“你可以试试。”
云素重新将面具带上,然后张开了双臂,望向满玉街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眼睛,朗声说道:“你们都可以试试。”
“陈家对我的悬赏,至今还在,相信不久之后,它还会往上翻上一番。”
“诗姑娘。”挑起了满玉街的悸动之后,云素重新看向诗绪,面无表情的说道:“别忘了诗尝经,他死得很不值很草率,他是柳絮一族的天才,若非是我他大概会活得很好。”
“也想想你的父亲,你的族人,他们应该也想杀我,只是他们最后只能灰溜溜的从鸢山逃走。”
“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他面色一转,认真的对她说道:“请你,试试杀死我。”
诗绪本来没那么愤怒,至少还可以压下,将杀死他这件事排在朱雀的失踪之后,也排在大阵之后,此刻心头的怒火却猛地腾起,无论如何难以压制。
尤其在他面无表情说出诗尝经的时候,更在他认真说试试的时候。
她指尖的杯盏突然崩裂,锋利的碎片与酒水一同从指缝流过,没有在她手上留下一点伤痕,只在她扬手时与心头愤怒一齐奔腾,再与手掌一齐由下逆流而上,碎片太沉落于掌心指缝酒水之后,只能与那扬手卷起的罗裙一般的青色衣袖一起。
那青袖好像也不止是青袖,主要是些许扬手时卷在袖间的微风,吹着落后的碎片摇摇晃晃,如风中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