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他只能凭借着黄石暂时不能杀自己的底气,就这么直接的告诉他了。
男人只靠着一双手就接住了那块黄泥,黄石已经是后土四境尽头,所以这不代表他接下的很轻松,只能是那双手中有着足以与其匹敌的力量。
“人世间的七君子。”
黄石认出这个长得极为普通的男人。
七君子将那泥土握在手中揉搓,搓成一个很小的泥丸捻在指尖,然后又从怀中拿出另一个泥丸,在眼前两相对比说道:“二师姐走的早,你认得我却认不得她,倒也不怪。”
听到这话,黄石惊讶的望向诗绪,认真的各处看去最后停在那件绿罗裙上,说道:“裙子倒是好看,只不过人世间的二君子就算存活于世,应该也不是这等修为这等面貌。”
经过对比之后,七君子心里有了定论,收好泥丸说道:“我知道你在九苍,也知道你很有可能做这件事,只怪那时你正与那碧游主人打得热火朝天,谁都不会觉得是你。”
黄石暗叹一声,别人不知道云素与朱雀的关系,他在唐晚晴之后来,当然也不会知道,就算他知道云素身上有一根羽毛,他又哪里知道那是朱雀的羽毛?
此时被七君子看破,只能怪罪云素之晦气,以及今日这运气实在太差。
七君子不由分说,冷冷说道:“放人。”
黄石只是被他看破,他不觉得同为四境,自己会不敌这七君子,哪怕他将此事捅出去弄得自己举世皆敌,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处理掉那只朱雀,到那时又能如何?心及此处他忍不住咧嘴一笑。
他总是这样子笑,嘴角要咧得老大,眼里还要带着肆无忌惮的癫狂,放纵的神情还带着一些讽刺,这次的嘴角刚咧开,一条泥流就从天而降。
黄石在笑声中成泥流流去,泥流直直的滑下,落地就干涸成了一块块的,彻底落在地上的时候,一条泥龙赫然成型。
然后肆虐。
无论如何,他的运气还算不错,在这里找到了人世间,让心头的计划得以成功,也让苏一一有了一些生还的可能。
云素刚松了口气,泥龙落地就将他震得摇来晃去。
满玉街的地面在土黄色龙身下寸寸崩裂,整个街面和它也和他一起颠来倒去,他连忙站住身形,刚要动身离开就看到了泥龙一侧飞来的剑光。
想来七君子就算不敌黄石,也不至于让他如此简单的脱身,如此一来,本来在黄石庇佑下的云素,突然想起自己好像疏漏了什么。
他成功挑起她的愤怒,又该如何化去这份愤怒?
这位七君子虽是自己的师兄,可毕竟对自己的立场未明,难道要靠他救下自己?
化身泥流的黄石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若他独自一人,他确实能在这世间的很大程度上肆无忌惮,事实上在云素之前他的确也是这么做的,这对他而言已经是种习惯。
想得很多时间很快,黄石的习惯并未包括他在内,剑光飘飘飖飖在尘烟中被春风吹来,绿罗裙仅仅在尘烟中露出一角,诗绪已经持剑绕龙身而来。
泥龙停止了毫无规律逻辑的扭动,街面大小的身子绕着七君子开始极盘旋,也将诗绪卷在其中,唯独留下云素两人。
诗绪目光愤怒至极至底成了与杀意交融的幽寒,丝裙摆身形通通淹呗没在龙卷的尘烟中,只有一双手仍旧从尘烟中出来落在云素漆黑的眼中,然后是她的脸。
两指间夹着的丝是柄利剑,风中飘摇的是它,未曾被泥龙卷动分毫的也是它,它飘它的它卷它的,这份手段云素曾在唐晚晴身上见过,但这不会是清净。
无论如何,诗绪的的确确越过了黄石泥龙的阻碍,握着剑从尘土中刺了出来。
随着丝的刺出,云素周围的生息突然断绝,世界一如鸢山前百丈那日般昏暗下来,那只大手又一次抓住了他的心脏,与此同时丝也与她的酒香一同来到身后。
两次极其深入真切的体会,也让云素有些品味过来,这的确不是清净的清净,她也根本没有避开黄石的泥龙,她所做的,仅仅是将自己拖入了她的术中。
天地昏暗下来的一刻,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挤在胸膛,窒息并非溺水般的窒息,而是一种断一种挤一种压一种闷,胸膛里有不知道多少中不快不平,想要喷却只能堵在胸膛。
他心烦意乱,尚且还能理清一些模糊的事情,但想要想某个东西用出钟灵也断不可能,他只能将脑袋抬起,在窒息时丝还未到来时,将幽暗的目光望向远方,毫不犹豫的使出四象。
他以为这会如大秋崖那次一样,强行将这个世界纠正,哪怕凭他的修为做不到那样,至少也会让诗绪的术在某些地方错乱,有一些喘息的余地,哪怕是有一丝真正天地的感知,不曾想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她的世界本就是真正的世界,正哪里还能纠正?
只闻到酒香从脑后劈天盖地的扑来,还有狂风尘土,直到诗绪从尘烟中彻底显出身形,狂风尘土猛地一顿,再一转成了清新微风,她洁白指尖中间的就是微风,夹着微风中飘摇丝猛地朝云素脖颈落下!
黄石也顾不得思量诗绪脱身之术的奇妙,此时此刻他断不能让云素死在这里,只好做出一些取舍,泥龙盘旋至半空骤然一散,他舍弃了龙卷中心的七君子,变成了从天而降的庞大泥流压垮房顶朝四方喷涌。
泥流从头顶倒灌而来,吞没了房梁木柱,也包括那些房子里的东西,还有一些刚刚掀起的碎块,唯独避开了云素二人,从他背后大约半寸的地方将一切切割,如一条瀑布,不过它更平整更锋利像是打磨出来的石头。
也将诗绪吞没。
至少是在剑落之前,此番顾头不顾尾的作为,黄石清楚自己可能会被七君子所伤,不过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世上还有什么比羽化重要?
泥流将诗绪淹没,他冷冷的望着泥流中那身依旧显眼的绿罗裙,心里有了势必要诗绪命丧于此的心思,泥流就成了石头,很大一块石头。
最普通最顽固的石头。
他的道理向来最没规矩,最没道理,此时却用出这么一个最顽固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