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电闪雷鸣,前辈渡劫被劈个粉碎,给这棵青郁的小树上了震撼一课。
看她那副从容自信,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模样,谁也没料到结局会惨成这样。
说石头被轰碎都是好听的,压根就是一团灰,风一吹连个影子都没有。
死相极惨,骨灰还殉给了大地。
菩提无法接受。
于他而言,这无异于对着理想的花芽开上一枪,将他的胸膛破开一个血窟,心脏崩得粉碎,所有的缱思都死在了那个雨夜。
茂密的绿叶迅枯萎,舒展的枝干苍瘪断裂。
归根结底,是他不想活。
溺在爱河之底的人脱不了身,独活没意思。
春天来,春天去,捎来的不过是时间周而复始的无聊运转。
他要死了,仅仅是因为亲眼看见菩然的陨落。
大抵佛祖也没想到,派石头去异世降服个妖怪,还顺道把这菩提树弄死了。
痴儿。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濒死的小树被佛祖救了回来,且因祸得福,化了人形。
佛祖说菩然没死。
他压根不信。
“我要见她。”
“潜心修炼,功德圆满自会相见。”
“……”
菩提心里有事,每每阖眼修炼都有走火入魔之势。
这棵树算是毁了。
无色无相,无嗔无狂,他连一样都做不到。
晴空云浪翻滚,禅房打坐的男人陷入梦魇,梦里是与那块石头相依的四季。
大梦做到空才算醒。
碎金的长睫缓缓掀起,那双似琉璃珠暗哑的眼瞳恍若深渊。
佛家道缘,那这缘,是错生,还是正逢?
他不清楚。
他只知道,最是你来配,却又命不由衷。
“咦,你怎得成了这副模样?”
禅房幽静,却是凭空一道女声扰乱此刻的清雅。
菩提从蒲团缓缓起身,狭长的眸子盛有阴郁之色:“谁?”
庄严佛像后拐出一位少女。
她眉目清隽,配着月牙长裙更显几分素雅,负后的双手拿有收拢的泼墨伞。
菩提不知道石头化了形,也从未见过这张面容,可是随着少女靠得近了,他的心跳声是要比夏日的蝉鸣还要聒噪。
这股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通身流转的温暖灵力给了他当头一棒,令他神魂俱颤。
“我教你的金刚经四句偈,你都忘了?”
菩然抬伞一点他滚烫的心口。
男人恍然一震,愣在原地。
那双浓密的长睫在抖,淡色的唇瓣颤着喃喃:
“我记得,我都记得……第一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那第二句呢?”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他像被钉子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眶愈渐红,视线紧紧摄住眼前人。
“第三句,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菩然还算满意,将伞放下:“最后一句?”
剔透的泪珠从眼角滚落,菩提嗓音沙哑艰涩:“最后一句,应无所往而生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