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十九岁的阮翎羽虽面上稚嫩，却也稳重、气势不凡，大有杀伐决断、指点江山的架势。
难道是上一世的他眼皮子太浅，竟没现？
“人都清理干净了？”顾舟确定阮翎羽无事后，转头开口问顾云朝。
听见他爹的问话，顾可也从愣神中清醒。
“我派人巡视了一圈，应该不剩了。”顾云朝看了眼身侧的阮翎羽才回道。
此时他内心对阮翎羽敬佩不已，想着，今日要不是殿下突然提议要和他一同去巡视，若非经阮翎羽提醒，他一定不会想到派人下峭壁山涧排查。一般情况怎么可能想到悬崖险地之处会藏人。
之后竟真的现了山贼。阮翎羽却不赞同他直接带人进去剿杀，提醒他不可冒进，恐山贼数量太多，不好应付，他这才急忙派人去请父亲援助。
若不是阮翎羽顾虑周全，心思缜密，这次他非得为他的自负，栽个大跟头不可。
还好有惊无险！
谁能想到悬崖峭壁之下竟然会盘踞几百人之多的山贼？令人咋舌。
顾舟点了点头，对儿子很是欣慰，“还好云朝现了这伙贼人，若是放任不管，这一旦入夜，贼人夜袭，后果不堪设想。”
顾云朝急忙想解释，“爹，这其实是……”，身旁阮翎羽却出声打断，“顾将军，还是尽快返回为好，这一带地形复杂，天黑后路不好找。”
顾舟十分赞同，立即下令返回。
顾云朝转头看向阮翎羽，不敢多言，阮翎羽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便把目光移开，看向正望着这边的顾可也。
顾可也没想到对方会看过来，急忙撇开头，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顾云朝也跟着转头看去，却正看见他弟的模样，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正出山寨，顾可也不满地问他爹顾舟，为什么不留个人提醒他。
他爹直言说是忘了，其实心里却是觉得，反正他和齐老都能搞定，缺两个混球小崽子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嘛。
他爹一向如此，不可一世还眼高于顶。老是觉得自己所向披靡。
秦可卿笑话了一番正逞口舌之快的爷俩，笑骂道：“咱们一家姓顾的，只有云朝还算省心，最不让人省心的当属顾可也。”
顾舟大笑，算是认同。顾云朝有大将之才，日后必有作为，颇有他当年的风采。顾可也这小子自小就野蛮、任性妄为，是个地痞流氓都怕的南城恶霸，一点都不像他，像他夫人秦可卿。
秦可卿哪知道顾舟心里的弯弯扭扭，也跟着笑了笑。
齐老将军也笑着，也是十分赞同，附和说：“我家齐玉也是个不省心的货色，我真想给他塞回他娘肚子里，回炉重造才好！”
齐玉敢怒不敢言。
打了胜仗，一群人志气高昂，谈笑风生。
一行人得意之余，顾可也却没能放松。总有一丝不安萦绕在心中，他目光始终在顾云朝身上。
老天像是故意应验他心中猜想。
这时，顾可也注意到了身后了望台之上，突然有一个黑影闪动。
顾可也心脏跳漏一拍。
来不及出声提醒，倏地一只利箭从高处而来。
顾可也呼吸一滞，电光火石之间，他仿佛再次置身于自刎的城墙之上，凌厉寒风裹着白雪在耳边呼啸，顷刻让他丧失了思考能力，他想也没想直冲而去，用身体做盾牌。
那一刻，顾可也完全不知道有人比他更紧张，竟紧握他的手，妄想阻止他去找死。
顾可也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顾云朝，而他阮翎羽的目光又何曾离开过顾可也。
那一箭还是来了，果然躲不过吗？
顾可也心中绷紧的弦，“嘣”的一下断了，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甩开了对方的手。
他想。
让他顾可也幸运一次吧，这一箭务必让他受。
天色晦暗，山林中大风阵阵，阴风带着刺痛穿过顾可也的身体。
可能老天可怜他，真让他受下了这一箭。
他身形不稳，恍惚间，他像是看见阮翎羽那张美得不像话的脸，阮翎羽肩颈处的青丝随风微动，顾可也的心也跟着动。阮翎羽眼中的神色他看不懂，看起来像是十分伤心绝望。
他想着自己竟还有这般妄想，阮翎羽怎么可能为他难过。
他放松地闭上了眼，向下倾倒，如侵染了鲜血的飘絮，像上辈子从皇城城墙那般随风落下。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耳边响起了阮翎羽喑哑的声音，那声音嘶哑破碎，竟透着乞求和绝望。
令他痛苦、心碎、恐惧。
他倒下却没像预想的那般，落入冰冷刺骨的寒风中，反而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最终，山林中的这场雨，还是稳稳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