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尾巴还在与炎热撕扯,不舍离去。以至于中午的日光还是将人炙烤得皮肤生疼。当然,次州地处南方,炎热是这里的属性。
云锦和廪笙从叠山中绕出来便是次州与冀州边界了。原本廪笙要急着赶回阳城九禾廪的。但伤势毕竟没好,也不能御剑。一路上都是云锦带着他。两人行了一日的路程才到了次州主城区。
担心云锦太累,廪笙提议两人找个客栈休息。廪笙没说自己伤势,但云锦知道他在强撑。两人用过饭后云锦便去了廪笙房间帮他查看伤口。一见他伤口渗血,忙开始帮他清理起来。
“不如找个大夫看看吧!”云锦道。
“不必了,现在到处都是瘟疫。哪有闲着的大夫。被那神医医治的也差不多了,就剩养了。但是,也得回阁里再养。今天咱们休息一晚。明天到阳城九禾廪查看完,我得回阁里看看,也不知怎么了,这心里总是慌。”实际上廪笙是顾虑两人没有钱了,自己的银钱给了那位神医,云锦的在打斗时掉了。住客栈,还是云锦抵押了自己的饰。
云锦瞅着他有些心疼,“再怎么着,你也得把伤治好了再说。这耽搁不得。我也心里慌,就是伤没好,又折腾的。”
“你还说,你可是偷跑出来的。这几日,估计齐峰峦他们要到处找你。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不说怕他找不到你担心,说了又怕你生气……”廪笙嘟着嘴抱怨道。
云锦心中自然也是忧虑这点,浅声道,“夕月没给我传回音诀,他们应该还没现我跑出来。我出门的时候跟夕月说回门派一趟,她会帮我的。”
廪笙抬头,忽然问道,“你说,如果我们没遇上会怎样?”
云锦揪着袖子,有些慌张,“能怎样,可能我都已经回去了。”
“也是,拉着你跟我去冒风险不说。还耽误了你的事。”廪笙倒是有些歉疚。
“你傻吗?我不是那个意思。”云锦脸上一红,也不再说下去。
两人几日的经历,比得上这几年以来的相处。在生死一线,互不放弃的那一刻就已经将心交给对方了。现在,对他们来说,算得上劫后重生,对彼此心意已经无可回避。
只是廪笙还不愿承认,也很迷茫。几日前才和芜幽表白,现在对云锦产生这种无可抗拒的感情,他一时觉得对不起芜幽,又觉得自己很无耻。
“对了,你不是要来次州找人么,我陪你。”廪笙提议道。
“不必了,我不找了。”
“为什么?”廪笙有些惊讶,“你为找人偷跑出来,现在兜兜转转总算到了,怎么又不找了?”
云锦看了他一眼,眼中浮上一丝落寞,“你好好休息吧。别乱操心了。”
替廪笙处理完伤口,云锦便走了。有些事,她还不能和廪笙说。而且她也一时很难接受自己对廪笙的担心和在乎。
燥热总算在夜晚沉静下来,因为瘟疫,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只有个别售卖的商贩偶尔吆喝着。
云锦踏着自己的影子,落寞地来到次州最著名的莲蓬池旁。实际上莲蓬池只是一个名称,而非真是一个池子。这里是次州水道最幽静美丽的地方。
如今时节,正值莲花绽放。云锦站在水边,并没有心情赏花,反而心中袭上凄凉。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要找的人,更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帮自己。所以才有了不想找的念头。但她还是来了。
有时候心和身体会产生矛盾,他们在矛盾间,不知不觉自己做了选择。
云锦深吐了一口气,转身向莲蓬池尽头走去。那里是整个次州最气派的府邸。与水另一头的冰池岛遥相呼应,远看上去也是寒气逼人,清冷孤寂。
云锦走到门前,做了一次深呼吸。她思考一番,自己是跃上墙垣进去,还是光明正大走门呢?
这是什么愚蠢混账的想法。她不禁叹了口气,还是用手叩上了门。几次敲击都没有人回应。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手还搁在门上,抬头望向墙垣,看来,真要越进去了。心里想着,手却不自觉地用力推了一把门。谁知,吱呀一声,门竟然开了。
云锦有些吃惊,顺着推开的门便小心走了进去。
孤月在云层中时隐时现,使这硕大的院落时而藏匿,时而显现。周围无声的静谧和空旷显得院子处处凄凉,处处萧索。
“没人住么?”云锦一边惊讶,一边嘀咕。她忽然想到,这院子门上竟然没有匾额,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但是,这府邸的位置绝对不会有错。而且,这里虽凄凉,亭台楼阁却都是与宫中材质雕琢不相上下。云锦心中嘀咕,却没有停下脚步。直到穿过一扇圆形墙门才看到里面有一间房中有火光。
云锦小心向那间屋子走了过去。
火光在微风中轻摇,屏风上映出了一个人的影子。凄然瘫在椅子上,长未束,披肩而落,衣衫敞开,垂于地面,如瀑布泻于山涧水中,颇给人一份破碎感。
那人一手举着酒瓶,对光独饮。
原来这并不是一间屋子,而是半阁式的亭子。三面有竹木围笼,前方一幕屏风遮蔽。
云锦走近,还没开口,就听里面人问道,“什么人?”
云锦心中惊慌,忙道,“我找仲康王,这里可是仲康王府?”
“呵呵——”屏风里面传来一声惨笑,“地方没错,但没你要找的人。”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沧桑,但云锦还是觉得有些熟悉。她思量一瞬问道,“那在哪里能找到人?”
里面人一叹气,似是向这边转了一下头,“他死了。”
云锦吃惊,不禁后退了一步,急道,“你放肆,仲康王何时死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敢在这里胡言乱语。”一边说着,云锦就要向屏风内走去。谁知,一阵凉风扫过,眼前忽然产生虚影。
云锦紧忙停住脚步,在原地晃了两晃才站稳。
“姑娘最好不要再往前走了,这院子有瘴气,会迷人心智。”那人喝了一口酒又道,“他人没死,心也死了。无论你找他做什么,他都帮不了你。”
云锦平定一下气息,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他帮忙?”
“呵呵,我是谁不重要,怎么知道你的来意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个废人能帮上你什么忙呢?”
云锦浑身有些虚脱,她勉强道,“能帮不能帮也得见到他再说。你是他么?”
里面人顿了一下,浅浅笑了一声,“前日他去西街赌坊,把这院子里最后一个杯盏都输了。原本他想抵押这宅子的,但是没人敢要。你可有钱借他再赌一把?”
云锦眼中闪出泪光,母亲口中的仲康王,曾是一个意气风足智多谋的翩翩公子。怎么会变成一个赌鬼呢?
眼看这荒落落的宅子,她不得不信他说的话。她心中升起失望,可能她真的不该来。她对里面人俯身一拜,将一块绢帕放在脚下,便跌跌撞撞走了。
“唉!赌都不敢赌,如何才能赢啊!”里面人说完,又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