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溜溜的眼睛里生出几分警惕。叶扶琉动也不动地蹲在原处,硬生生等了半刻钟。摔落地面的茶盏咕噜噜滚了几圈,温茶水在地面流淌,倒在面前的郎君身影也一动不动。
松石色袍袖里伸出一只手。筋骨分明,手指和掌心都有薄茧,看起来像武人的手。平心而论,京城来的魏郎君人长得其实很不错,眉清目朗,手也好看。
听祁世子的口气,这位魏郎君还是京城里极有势力的外戚,天子的母家舅舅,怎么看着像年纪轻轻得了大病的样子?
叶扶琉试探地拿小铁铲的木把手敲了敲手背。毫无反应。
头顶月色映上年轻的魏郎君的面容。人陷入昏迷,这么短短功夫,唇色便发了白。
叶扶琉拨开灌木丛打量。
她入宅子只求财,不害命。
把人搀扶起来,扶去房间里,再叫来郎中……这些可不是她这偷儿该沾手的事,是周围睡过去的魏家亲卫要做的事。
至于她该做的事——魏郎君刚才摔倒时,身体把她挖的探坑盖住了。她得赶紧把坑土夯实,做到毫无破绽,再把魏家亲卫们叫醒,把魏郎君这条命及时救回来。
拿定主意,叶扶琉
举着小铁铲就出去了。站在陷入昏迷的郎君身边(),铁铲子轻轻地拨了下两条大长腿▼()_[((),利索地把人扒拉到旁边去,露出身下压着的探坑。
小铁铲闪电般飞舞,在月色下晃出虚影,仔细压平夯实,和周围比对土壤颜色,再蹲在坑边,往缝隙里种上一点草茎,遮掩住坑洞痕迹。
叶扶琉满意地拍拍手,大功告成。只要不趴在地上扒拉草茎,只凭肉眼再也看不出这里曾经有个坑,地下少了块汉砖。
她愉悦地穿过庭院,没有惊动任何人,走回窄门,原样把门虚掩拉起,门缝里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按住铜锁发力,啪嗒,铜锁依旧锁上了。
片刻后,窄门对面响起几声不轻不重的拍门声。
京城官话口音含羞带怯,嗓音可不小,清脆地隔门呼喊,“魏郎君可醒着?奴秦水娘,可否过来为郎君端茶送水?劳烦郎君,把铜锁打开呀。”
各处打瞌睡的亲卫纷纷惊醒。
立刻有人发现了倒地不起的魏桓,惊呼着疾奔过来,魏大脸色都变了,冲上几步把郎君扶起。
魏桓早醒了。
自己撑地坐起身,黑沉的眸子转去侧边,盯了眼西边紧闭的窄门。门后的小娘子还在无辜地楚楚呼唤。
他抬手按自己的腿。
方才被冷冰冰的铁铲隔着一层衣料按住膝盖,他瞬时清醒过来。月光下清晰地映出不速之客的姣美面容,她竟大胆到连蒙面布都不用。
不过是短短刹那,他的脑海里却有百十个念头闪过。自己果然着了道儿,秦水娘身上果然有古怪,原来她是刺客。
定是京城朝堂的仇家雇佣了她,要趁他人在江南时,废了他一双腿。或许不止,说不定先废他的腿,再要他的命。
他当时动弹不得,自忖出声必死,索性继续装作昏迷,屏息静气等待反杀的机会。
但他猜出了开头,没猜出结尾。后续是他完全没想到的走向……
行事古怪的秦水娘,以一把锋利铁铲拨开他的腿,并不急着取他的双腿和性命,之后……专心致志地蹲在他身边,开始填坑!把浮土盖满的两尺深坑回填得严严实实,丝毫看不出异样。
他的目光落在腿边的一片地面。土壤毫无翻动痕迹,稀疏草茎散漫生长,完全看不出某处曾经有个深坑。以他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这手补坑的手艺绝了。
魏大搀扶着他往正屋里去。耳边除了亲兵们慌乱的脚步声,还有一墙之隔的小娘子无辜的喊门声,
“魏郎君,奴是秦水娘呀。郎君是不是出事了?发生了什么?郎君可安好?”
魏桓停下脚步,回头盯一眼紧锁的窄门,吩咐下去,“锁打开,放秦娘子过来。”
开锁的清脆声音响起。
正在放声喊话的叶扶琉:“……”
不是,她就随便喊喊,把人都喊醒,挣一份救命恩情,这位居然当真开锁了?三更半夜的邀她过去作甚?
叶扶琉想了想,揣起沉甸甸的汉砖,收入袖中。
北边来的魏国舅看起来是个聪明人。如果人够识趣,出手够大方,感谢她“无意中的救命之恩”,主动奉上地契做谢礼,当然一切好说。
万一有什么不对劲,那也简单。抄起石砖,一砖头一个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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