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自己都说尽快,叶扶琉当机立断,“我家梯子呢?架上墙,所有人翻过去。”
秦陇搬来两节长梯,熟练地搭在墙头,自己蹬蹬蹬翻了过去。
素秋拢起长裙,第一个翻了过去。
叶扶琉刚踩着梯子上去,想想少了个人,重新跳下来,冲边角里喊,“林郎中,你往哪儿跑呢。梯子在这里。”
林郎中背着沉甸甸的大医箱,不肯上木梯,“我乃良民,过府诊治病人,为何要翻墙而入啊。明明魏家有门——”
“谁有空给你开门?”叶扶琉撵鸭子似地把林郎中撵过去了。
一行人登上魏家木楼时,木楼四周卷起的竹帘都被放下了,遮蔽外头灼亮的日光。
已经六月中了。不比五月时早晚还有凉风,六月的江南天气连风都是热的,一大早地暑气升腾,叶扶琉只是翻个墙上楼的功夫,鼻尖上已经沁了汗。
“好热好热,木楼上怎么像个蒸笼似的。”叶扶琉拿衣袖扇
风,连声地喊热,“这么热的地方,你家郎君居然还能穿得严丝合缝的,坐在日头下面晒太阳?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魏大拖来小榻,把缎面引枕全扔地上,露出下面的竹榻面,把主人安顿好,解开修长脖颈下扣紧的海青色衣襟,露出久不见日光的苍白肌肤。
魏大忍着泪说,“我家主人自从生病,手脚冰冷,夏日也会畏寒。只有日光照在身上,冰凉的手脚才会有些暖意,他不觉得天热……”
素秋寻来了上次的黑釉兔毫茶碗。魏家人少,置备的物件也不成套,只有一个壶,一个杯。叶扶琉倒了半杯冷茶,端过来小竹榻边坐下。
魏大试图喂水,但半昏迷中的人牙关咬紧,轻易灌不进去,还是旁边的林郎中从医箱里取出一根细长木篾,压在舌根处,喂进两口茶水。
“瞧见了吗?”叶扶琉冷不丁问,“口腔咽喉的溃破症状如何了?”
林郎中倒不是完全的不靠谱,心里记着症状。刚才借着喂茶的功夫已经望了诊,一眼看清楚时,额头的汗唰得下来了。
林郎中嘀嘀咕咕,“如此严重的溃破症状,我出诊多年还是头次看见。丹火攻心,丹毒严重,到底用了多久的丹?哪种丹?再嘴硬不肯说,病人眼看着快不行了。”
魏大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扇他,“你这庸医!跟你说了我家郎君从不用丹——”
叶扶琉抬手一拦,“听他说完。”
林郎中眨巴眨巴小眼睛,泛出感动的光芒。叶家小娘子果然是难得的好人呐!
他这回望闻问切,更加笃定病情,底气来了。
“丹火燥热,中丹毒的病人体温过高,症状正是怕冷!三伏天盖被子,时常引发中暑。魏家郎君的症状完全对应。”
“咽喉口腔溃破是体表症状,咽喉显露出溃破时,其实五脏六腑都已受损。丹火攻心,岂是说说而已,哼。”
“你家郎君的丹毒极为深重啊,至少三年不止,啧啧,可能连续服用四五年往上了,棘手得很。你这家仆随身侍奉了郎君几年啊?在你随身侍奉之前,魏家郎君或许已用了多年的丹药了。”林郎中往上翻了个白眼,“你家郎君不告知你,你又如何知晓。”
魏大哑了。
眼角通红,转头去看此刻安静卧在竹榻上的郎君。
良久才艰难道,“我确实并非时时刻刻跟随郎君。中间有几年不在身侧……当真是极严重的丹毒?不是思虑过度,脾胃虚弱?不是炎热苦夏,导致咽喉口腔溃破?”
林郎中嗤笑,“寻常的苦夏,哪有这么严重的溃破症状?你未见到溃成什么样了?”
魏大呐呐道,“郎君从不让我看。我不知……”
叶扶琉插嘴,“魏郎君这两日的口腔溃破有所好转,不如之前苦痛了。”
魏大和林郎中齐齐瞪眼,“叶小娘子怎么看出来的?”
叶扶琉做了个握杯喝水的动作。
“你们没注意么?他喝水多了。之前饮水苦痛的时候,可
没见他接连喝水。但今早上说话时,我见他边说话边喝水,饮了半杯。”
“如此说来,溃破已经比之前好转了?”林郎中惊道,“这症状可不轻,或许他服用的就是长生金丹。之前清水也喝不下的症状,那是咽喉极度溃烂了。如今有所好转,或许是八分溃烂?”
叶扶琉听得一阵咽喉疼。
林郎中开始仔细地询问记录每日早晚吃食。
“嘶……还喝酒!不要命了?”
“不幸中的万幸,连饮了几日的绿豆汤,绿豆解毒,误打误撞减了几分丹毒。能喝是福,许多病人受不了疼,宁治不好也不肯吃喝。每日多多的熬煮绿豆汤,多多的饮用,当水喝。”
“入口少糖,少盐,少油,少荤腥。江家凉糕我知道!用许多莲藕汁熬制,莲藕味甘性寒,夏日清热凉血的好东西,可以每日吃用。冰饮子可以少少用些。”
“关键还是要尽快灭了病人身上的攻心丹火。”林郎中挽袖子落笔开药方,“不管什么丹,不能再吃了啊!对了,有几味解丹毒的药贵价得很,镇子上没有,得去江宁城里寻……”
叶扶琉想也不想:“捡最贵的开。魏家有钱。”
“好嘞!”
木楼四处放下竹帘,挡住阳光的同时也挡住了风,短短写个方子的功夫,木楼上闷热不堪,秦陇和素秋热得受不了,两人把四周竹帘卷起半截,挡光的同时通风透气,又端来四五盆井水降温。
林郎中的药箱里有现成的中暑应急药丸,费了不少功夫才让陷入半昏迷的郎君含服了一枚。
眼看着情况好转,林郎中叮嘱魏大用凉水擦拭手脸的动作不能停,自己洋洋洒洒开了整张纸的方子,写到兴起,随手拿起茶几上的青瓷猫儿盆,当做镇纸压在方子上,咚地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