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秋坐在屋里呜呜咽咽地哭。
哭自己眼光不济,识人不明;怨魏大当面不认,敢做不敢当。
越哭越伤心。
哭自己的伤心。
一大帮子的山匪找上门来,现今还在隔壁高声谈笑,魏家从前的勾当铁定无疑了。
魏大不过是住得近的邻居,和自己早晚碰个面,偶尔闲话两句的交情。就算他敢做不敢当,当面不认从前的勾当,自己为何感觉被欺骗了,为何会如此伤心?
正哭到上气不接下气时,房门被扣响了两声。叶扶琉在门外道,“素秋阿姊,我进来了。”
素秋当即起身,忍泪开始收拾包袱。
“这里是待不下去了。娘子,就算我们是、是偷家的营生,但我们手上从没犯过人命,干干净净的,岂能和隔壁拿刀砍人的一帮子悍匪做邻居?你没瞧见刚才他们蜂拥而入的架势,可见在山上的凶悍!”
素秋说到一半又开始哭,边抹泪边发狠,“还好娘子的阿兄连夜赶到,我们不必原处等他来。娘子,现在就收拾细软,我们明早就搬走!”
叶扶琉叹气。三兄不要和朝廷官儿L做邻居,催她搬走;素秋不要和山匪做邻居,也催着搬走;两边的原因天差地别,怎么想法倒想到一处去了,都要收拾东西连夜搬走!
她还不想搬走。
因此过来先劝素秋。
“魏大是砍过人没错,但魏家真不是山匪。”
她拉过素秋,附耳悄语几句。素秋的眸子越睁越大,啪嗒,手里收拾的衣裳落去地上。
“魏家不是?”素秋怀疑地问,“刚才那悍匪架势,居然是官兵?我不信。”
“上惯了战场的老兵油子,满身血气挡不住,乍看和山匪也差不了多少。”
叶扶琉保证,“但跟着魏家的肯定是官兵。不是寻常维护乡里治安的那种,是上战场杀敌的官兵。”
素秋半信半疑地关了箱笼。坐回床边思索时,眼眶里还挂着一滴半掉未掉的泪珠。
叶扶琉拿帕子替她擦拭去了。
“明天找魏大当面问问?”
素秋点头。
半晌突然回过神来,又连连摇头,“我找他作甚!不过是普通邻居,他是山匪还是官兵,关我何事。”
叶扶琉把沾着眼泪的帕子递给素秋怀里,“和你无关,你哭那么凶做什么?喏,拿着。明天站在院墙下头哭,魏大不出声哄你,你就再别理他了。”
素秋拿着湿帕子,露出想哭又想笑的矛盾神色,咬着唇不肯应声。和叶扶琉面对面坐了一会儿L,拢被子蒙了头,“睡了。”
不再提连夜收拾细软搬走的事。
叶扶琉脚步轻快地离开素秋的屋子。说动了一个,还有一个。
叶家三兄叶羡春当然还没睡。他向来是个夜猫儿L。
叶羡春吃了两碗甜汤,又独坐良久,进门被魏家惊吓的那股劲儿L终于完全缓了过来。
他问幺妹,“明早我们搬走,可有落脚的新住处?我才从钱塘坐五日舟船过来,去了半条命,不能再坐船了。就近寻个空旷宅子罢。”
落脚的新住处当然有。上个月出门,叶扶琉看好了百多里外隔壁县的一处荒宅。但她不想急着搬走。
“镇子上还有事未了结,不能走。”
叶羡春惊道:“还有什么事?”
叶扶琉指了指隔壁,“魏家出了百两金的价钱,和叶家订购一只冰鉴,一把紫檀木椅。冰鉴已经打好送过去了,木椅还没寻好合适的木料子。”
在叶家三兄越听越瞪大的眼睛注视下,叶扶琉摊手说,
“叶家看重每一桩生意。货款已经收下,货未交付,我们总不能连夜跑了吧?”
叶羡春为难地四处踱步。隔壁魏家不只是邻居,原来还是大主顾。
半晌踱回来,下定决心,“你说的很对,还是得先把交易做完。就算主顾是魏家……唉,即便是魏家,也不能半途跑了。败坏商号名声的事我们叶家不做。”
但叶羡春突然又想起了幺妹书信里的言辞,大为紧张,神色绷紧。
“幺娘,如今你听清楚了,魏家跟咱们可不是同行!他可知晓叶家做的什么行当?”
叶扶琉:“我没明说。但之前拆了他家表弟的宅子,地基下弄来一批好货,这事他知道,或许被他猜出八九分。”
叶羡春倒吸一口凉气,坐在椅上,半晌没出声,开始噼里啪啦地掉眼泪。
“幺娘……呜呜,幺娘。”
叶扶琉见多了,熟练地掏出帕子,蹲在三兄面前递过去,“别哭了三兄。别担心我。”
叶羡春哽咽说,“我怕啊,幺娘。魏三郎其人心思难测,你别看他当面言谈温和有礼,谁知转眼会不会把咱们叶家一网打尽了。哎,我自小通读古今史书,读来读去,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呜呜呜……”
“三兄别哭了。史书归史书,活人是活人。”叶扶琉好声好气地安抚说,“其他的别多想,我们先把魏家的生意做完。”
叶羡春抹着眼角说,“只当魏家是主顾,魏家定下的东西尽快交付。交易完成我们就搬家。”
不管过程如何,总之,第二个也被说动了。连夜搬走的提议暂时搁置下来。
叶扶琉回去屋里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