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姜浅笑道:“我记得,学文还没通过童生试。他还小,正是读书的年纪,哪能耽误他的学业。改日我定会寄些书籍和笔墨纸砚给他。”
纸和书籍都很贵。孟元正和罗氏相互看了一眼,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孟学文的脸立即垮下来。
罗氏给江姜夹了一筷子肥瘦相间的腊肉,道:“我别的事做不来,但厨房里煮菜烧饭、屋里屋外收拾的活计我还是拿得稳的。要不我去帮你们烧菜吧?”
江姜依然保持微笑:“舅母说笑了,外祖母、舅舅和学文,哪一个离得了你?对了,外祖母若是有什么病痛,请郎中和吃药的银子,由我来付。到时候你知会我一声便是。”
罗氏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她想说,这有何难,全家都搬到保海县便是,方便我照顾他们,也方便问你拿银子。
孟元正对罗氏微微摇头,罗氏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吃完饭,孟氏等人起身去水江村。
前两年,只有江启独自一人去水江村给里长拜年。但今年,孟氏和江姜都想看看雪灾后的水江村,到底是什么状况。
一家人下了马车,径直走向曾经属于江家的院子,后来院子低价卖给了里长,如今属于里长。
院子里挤满了村民,其中有不少是江氏族人,都是来排队领杂粮馒头的。五谷杂粮做的馒头,冒着热气,很香。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身着镶金边的长袍,手里盘着一串紫檀佛珠,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亲切地望着前来领馒头的村民。
而从下人手里接过馒头的村民,全都感激地向中年男子道谢。这位从葛城来的大善人,是他们的福星。
自从去年十一月底生雪灾后,官府派过一波士兵来救援,水泽镇的几个大户,也曾来施粥救济过几日,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关注他们了。只有里长的这位友人,同情他们,每隔两、三日便来施粥馒头。说是等他们所有人都把房屋都盖好了,他就不来施粥了。
罗婆子的房屋虽然没有倒塌,但每回中年男子来施粥馒头,她必定要来。由于每个人只能拿一个馒头或一碗粥,她让家里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全都来排队领取。还唆使他们在同一天,排完一次队又排一次,这样就能多拿几个馒头多打几碗粥。
单是罗婆子这一户人,便能吃半桶粥,或一屉馒头。粥和馒头都是有限的,他们拿得多,便会有人分不到,眼巴巴地来排队,却只能空着肚子回去。但又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毕竟罗婆子有六个儿子。
中年男子见他们一家人排两、三次队,也只是笑笑,并没说什么。
江姜几人来到院子里,一个个锦衣华服,江姜更是珠光宝气的样子。
村民们都望向他们,眼红得不得了。
和善的中年男子只是淡淡地瞄了一眼江姜。
江姜的视线从中年男子脸上扫过,她神情如常,转头向堂屋走去。
里长站在堂屋门口迎接他们,他十分高兴,笑得满脸褶子舒展开来:“你们都来了,欢迎欢迎,快来堂屋坐。”
江姜笑得一脸灿烂:“里长,新年快乐!”
里长笑道:“新年好!大家新年好!”
人群里,罗婆子推了推旁边的一个老妇人,阴阳怪气地说:“你别看了,眼睛望穿了也沾不到一点光的。虽说是同一个宗族的人,往年也帮衬过他们家,但如今人家达了,和我们不一样了,看不起我们这些人了。”
孟氏望向罗婆子,厉声道:“你说谁和你是同宗族的人?”
罗婆子恨恨地道:“你把族田卖给外人,又带着子女脱离宗族,江家真是八辈子霉,才摊上你这么个儿媳妇。”
江启清冷的声音响起:“要不然呢?把房屋和田地送给你,好让你拿去给江关抵赌债?”
罗婆子睁大眼,惊讶地望着江启,停顿了一会才道:“你胡说什么?哪来的赌债?”
江关也站在人群中排队,相比起三年前,如今他欠的赌债更多了。但江启如何能知晓他两年欠着赌债?江关也露出诧异的神情。
一向清冷、表情不多的江启,突然大笑起来,眼里却淬了毒似的盯着江关。像极了反派。
江关被看得心里毛,他紧握双拳。若不是因为江启是秀才,哪怕是在大庭广众,他也必定会将江启揍一顿。他不擅言辞,头脑简单,但四肢达。
这时,里长亲切地向江启招手:“江启,你还站在外头做甚?快进屋里坐罢。”又扭头看向罗婆子,“罗婆子,管好你儿子,要不然别到我院子里来领馒头。”
罗婆子脸上忿忿的,但终究没说什么。
江启指着江关,一面笑,一面向屋里走去。经过里长身边时,里长低声提醒他:“怎地这样沉不住气?眼下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不能暴露真相。”
江启收起笑容,悲哀地道:“里长,您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了没有?我爹,肯定是被罗关谋害的。”
里长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是的,我晓得的。他若是无辜,我当时也不会答应你,伙同周管家演这一出戏。”
周管家是孔衡的管家之一,也就是在院子里给村民馒头的中年男子。
早在江安宁去世没多久,便有那么几个江氏族人,传出他的死和江关脱不了干系。但由于是江氏宗族的内部事务,应当由他们的族长和族里的长辈处理,里长不便插手。
大家6续进屋,里长老伴过来把门关上。
屋外面的村民站在寒风中等着领一个杂粮馒头。而屋里面放着个炭火盆,大家围着火盆坐下,喝茶,磕瓜子。江枝嘴里含着颗饴糖,甜丝丝的。
江姜小声道:“方才我们从村口一路走来,见大部分村民的房屋已经修好,只有小部分需要重新盖房屋的,还没砌好。”
里长摇摇头:“只是把房屋修好,还远不够。家禽家畜死伤严重,家里没有存粮,柑橘、桃树等果树被冻伤,只靠耐寒的萝卜白菜,坚持不了多久的。再过两月,便会有人熬不下去卖田卖地了。遇到灾情更严重的年份,卖儿卖女的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