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府小厮戴一顶瓜皮小帽,身量娇小,正端坐在花厅中喝茶,见春花进来,一个抬头,露出清秀非常的脸。“他”站起身,十分端正地行了个男子礼:
“长孙小姐,我们老爷有些生意上的消息,让我给您带几句话。”
“……”
春花木了一瞬,才道:
“既是生意上的消息,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近前。”
下人们对此类命令并不生疏,远远避了,花厅中只余两人。春花在上坐下,翘起个二郎腿:
“你哥哥若知道你这么跑过来,定要找我麻烦。”
传说中端庄守礼,谨言慎行的汴陵第一美人握住袖缘,两脚鞋尖内侧轻轻摩擦,局促地仿佛要缩入底下。
“我也是没有办法,除了阿荪,我……只有春花姐姐这一个朋友。”
春花勾起唇角:“咱们这十年,好像没说过几句话。”
寻静宜微红着脸:“你也许不信,咱们小时候一起玩儿的情分,我一直是记着的。”
春花在心里默念了十遍“和气生财”,才耐心地冲她又笑了一笑。
“寻家妹妹,你大病初愈,冒着有损名节的风险登门,必是有难事要求我。你姑且说着,能不能办,我听听再说。”
寻静宜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我想请你,帮我救救阿荪。”
寻静宜十岁那年,寻仁瑞备下重礼,亲上澄心观,请霍善道尊为小妹起卦。道尊破例起天演术,得了一签,解道:寻家女姻缘贵重,非王即爵,日后带挈满门富贵荣华。
只有一条凶险:女子体弱,易遭风邪侵袭,需惜护闺誉,严守闺训。
寻仁瑞大喜过望。汴陵城中,非王即爵的,除了吴王府的世子长思还能有谁?
自那日起,寻仁瑞为妹妹请了三个师傅,四个嬷嬷,分别教导诗书礼仪,琴棋书画,香花绣茶。明明是商户女,偏要成云中雁。寻氏静宜像一件奇货可居的奢品,被哥哥小心收藏,只待逢时,千金而沽。
父母早亡,她十九年的人生中的一切,都由兄长一手掌控。只除了一件事,她悖逆了兄长——那便是十二岁上,于花园雾气中悄然出现一个墨绿襕衫的俊雅青年。
青年自称兰荪,为报恩而来,请她提一个愿望,他必竭力为她达成,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走兽百,花木千。某修行已近千年,止有这一段恩缘未了。待报了此恩,便有飞升的机缘。”
她受宠若惊,虽然记不起曾救过他,但孤单的绝望盖过了冒认恩情的愧疚。
“不用粉身碎骨。”十二岁的寻静宜大着胆子说。
“你可以……做我的朋友吗?”
研习香道的快乐之外,阿荪是她漫长无聊的人生中唯一的友情慰藉,兄长和师傅们并未规制,无法规制,也不会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