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夏日的雨并没有带来多少凉气,暑气依然很浓,还带着黏湿的触感,让人很不爽快。
“你不擅长逗笑别人。”东方忽然道。“也不擅长逗笑自己。”
白染衣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褪成了原本的苍白无生气。
“是。”她承认,“我没有经验。见笑了。”
东方看着她。没有经验是因为没有可以磨练经验的对象,东方是她第一个想要努力去让他开心一点的人。
但是她搞砸了。
东方突然没了话音。良久后才道:“我……棠月,她上次看到你从关押室出来很伤心,你对她说过要好好照顾自己,今天临走前也说过不要胡来。你怎么又不当回事。”
东方的语气有些无奈。他知道这种东西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就会改掉的,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在白染衣眼里,什么都比她的命重要。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她自私点。
“我真的没事,这点痛还痛不到我。”白染衣认真的解释。
她说的是实话,虽然痛感会有,但远不到让她痛的难受的份上。对她而言,不到极端的痛,这些伤和被蚊子叮了一口没什么区别。
东方了解她的性格。所有的东西不到极端都是无差的。
饭菜不到极致的难吃或好吃,都是一样的“还不错”;天气不到极端的冷或热,都是一样的“能活”;情绪不到浓烈的悲或喜,都是一样的“平静”;人不是触到她心的讨厌或喜欢,都是一样的“可以相处。”
“在你眼里,是不是众生平等、悲喜皆无啊?”
东方的语气除了调侃,还带了点自嘲。
白染衣品出了这点意味,矢口否认道:“不是。”
但好笑的是,她竟然找不到一点证据来反驳他。
东方看了一眼她的右臂,黑色的缝合线利落的紧扎着伤口,衣袖上还沾着干红的血迹。他最终选择结束了这个话题。
白染衣不甚在意的重新将衣袖揽了下来,她动了动手臂,笑问道:“你怎么缝合技术这么好?身体肤受之父母,不觉得在人身上穿针引线很不妥吗?”
东方觑了她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跳跃的烛火在乌黑的眸子里闪动了两下。他沉沉开口道:“很久以前学过。”
白染衣很意外:“怎么会学这个?工具和我的一样吗?”
东方眨了下眼,一些画面从脑中轻扫而过。
“路途中受了伤,有了教训后找医师学了一些。”他顿了一下,“工具自然不如你的。”
“看你这么熟练,没少练吧?”白染衣顺口一夸,“学了很久吗?”
东方没回答,只是笑了下。
白染衣忽然觉得,他这笑有一种寂寥的孤独感。像只有月亮的夜晚,冷白的月光拥揽着旷野,他是夜里的独行者,尽管身边有月光与野草做伴,但脚下的路长的没有尽头,始终无人来往。
热闹就在他身边,而他只是过路静静一瞥。
白染衣心头跳了一下。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的寂寥,陌生的是他寂寥的盛大。
他的孤独感比自己的要盛大的多,明明不甚浓烈,却丝丝缕缕的萦绕在周身。淡淡的、怎么也扫不开的旷寂感。
东方垂眸坐在圆凳上,没有木椅靠背却依旧坐的孤拔端正。像笔直挺立的青竹,温和向上触着浅淡的阳光。
白染衣似乎听到了清晨的婉转鸟鸣和鲜活的街头巷尾。
好神奇,明明一身寥落却带着满城烟火。
白染衣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塑造出这样一个文而不弱、凌厉自收的模样。
也许,是被爱浇灌长大的,所以才长的这么好。
“东方。”她轻轻叫了一声。
“嗯?”东方抬眸与她对上。
白染衣瞬间回神,想了想又聊起了案子。
“我一直在想,四层的高度怎么会让人当场身亡。谢生和凶手在坠楼前应该是有过争执的。”
“你怀疑?”东方问道。
白染衣点点头,“我怀疑他在坠楼前就已经负了伤,可能是内伤或是藏在衣下没被人看出来。争执的动静应该很大,老板在自杀之前我套过他的话,八九不离十。”
“但是,那份尸检报告……”东方蹙眉道。
他想起许给周家的好处,也想起了很久之前王识怀疑徐敬年的中举有造假嫌疑。
科举造假绝非一人所为,朝中参与此事的定有不少。其中不乏有些披羊皮的狼和皇帝关系很好,许给周家的好处从中斡旋一番也不是不能做到。
白染衣最终说出了一直闷在心里的猜测:“尸检报告很正常,没有写任何其他内在伤。而且徐敬年对我有些过于热情了,要么是热情的提供一些没用信息,要么就是热情的做事失了分寸弄巧成拙。我怀疑,那份尸检报告是不完整的,他故意抹掉了一些信息。”
东方也表示赞同。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白染衣回忆起他和徐正海的相处,“我总感觉,徐正海很让着这个儿子。”
“不像溺爱,像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