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对他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她说:“都怪你。”
怪你故意欺骗、抛弃自己和两个弟弟,怪你在自己醒来大喊着要回家的时候始终不见踪影,怪你在最小的弟弟被蛇咬食的时候一无所知,怪你在自己带着弟弟拼尽全力的长大时杳无音信,怪你在自己和弟弟好不容易生活变好时又出现在眼前,怪你根本认不出自己。
还怪你,又是这样不打招呼的离开了。
她被抛弃时才五岁,金多多刚一岁半,而那个早夭的弟弟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因为父母的抛弃,她过早承担起成年人该负的责任,过早经历了生离死别。金多多也因为此,一直对蛇都怀有心理阴影。
她这七年里过的苦不堪言,但被白染衣收留后,其实已经淡忘了很多从前的事。但她永远记得她的父亲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黑是白。
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但血缘总是粘力最强,此刻她看着孙靖死气沉沉的模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跪坐在他身边,又为何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大概是因为她从此真的没有父母了。
她听他们说过,说他的功名被夺去了,说他这辈子过的很不如意,说他逆来顺受却从不软弱。
她其实想问一问,如果这辈子没有别人故意加害的话,他打算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孙靖给不了她答案了。
没有人能知道。
孙靖从小为考取功名的愿望不是想要摆脱贫困,而是想要所有如他一样的人都能够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必为现实所累,不必为生计奔波,不必身不由己。只要自己肯努力,所有的人都能得偿所愿。
他想做一个普普通通但清正廉洁的官,他的愿望很简单,无非四个字——“天下太平”。
正如他科举文章中借的那句诗一样——“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但他的功名被夺了。属于他官场上的位置只有一个,不是他来坐,就是别人来坐。
不是他这样的人来坐,就是徐敬年这样的人来坐。
“你这小孩儿别跪在这里了,快起来吧。”
秦双笑走过来,却听到面前一语不的小姑娘忽然开口叫了声:“……爹。”
秦双笑一怔。
她看见金满满抬头看着自己,眼里湿漉漉的。
“你说,他还能听见吗?”
“……”秦双笑不知该怎么回答。
肯定是听不见了。但她说不出口。
明明她是个一点也不恋家,甚至对自己的父母百般厌恶的人,但她此时竟然对金满满的难过感同身受。
“能听见。”
白染衣走过来,摸了摸金满满的头,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人死后,听觉是最后消失的。只要你喊的够大声,他一定能听见。”
“好。”金满满点点头,拉着孙靖的衣角一遍又一遍的大声喊着她自五岁后就再也没喊过的称呼。
“爹。”
“爹——!!”
卓嫂牵着金多多姗姗来迟,整座王府只有金满满的喊声震着夜深人静。
金多多被姐姐一声声的“爹”喊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明所以。
但就有一种魔力推着他走过去,看着姐姐和地上卖折扇的叔叔,他忽然哭了起来。
一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