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清晨,包头城,两个衣衫破旧的中年男女,背着行李,走在城内的街道上,街道两边的商铺大多是关着的,而且十分残破,街上行人很少。
面黄肌瘦的女子对旁边的男子道:“你不是在文章中说包头是世外桃源,市面如何兴旺吗?为什么这么惨淡?连张家口都不如。”
中年男子叹道:“包头兴旺达,那是在狄先生手里,现在狄先生走了,包头城又被三家军阀轮番洗劫,百分之八十的商人都被洗劫一空,当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女子道:“就是请你去北唐城担任报社社长的狄先生吗?他真的是商业奇才吗?”
中年男子道:“至今在南口镇,还有人怀念着当年的辉煌,狄先生每到一处,都能让当地经济展起来,他一走,那里就变成了原来的样子,没有人能续写他的辉煌。”
女子道:“那漠北的北唐城,应当是个经济达的城市了?”
中年男子道:“这是肯定的,虽然北唐城远在漠北荒凉之地。”
中年男子叫林一水,原本是北京一家报社记者,两年前在南口镇血案中,他仗义直言,替狄雄打抱不平,被报社开除,其他报社也不敢录用他,他只好沿街摆摊卖字画糊口,北京卖字画的太多,挣钱非常困难,他每天挣的钱,连饭都吃不饱,他妻子给人洗衣服,挣的钱也少,跟着他一起挨饿。
收到包头来的北海公司邀请信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十分惊喜地拿给妻子看。他妻子平月娥,担心他被骗,要跟他一起来,林一水也担心妻子留在北京会饿死,就带着她一起来到了包头。
这时街尾的一间破旧的杂货铺开门了,一名戴礼帽的四十多岁中年人走出来,对这夫妻俩道:“请问是林一水先生和夫人吗?在下李老实,等你们很久了。”
林一水道:“在下正是林一水,阁下是狄先生的下属吗”?
李老实道:“正是,我奉狄先生的命令护送两位去北唐城,请二位随我来”。
随后,林一水夫妇跟着李老实走到了城外一座大山后面的平地上,一架相当巨大的飞机停在那里,此时林一水注意到有一名少校军官制服的人也在飞机附近,还没等他搭话,这名军人就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率先开口道:“林先生,您好,我叫吴春雷,十六混成旅营长,也是狄先生的手下,现在正在从军,这次抽空回一趟北唐城,与二位也是同路,听闻林先生曾经仗义执言,为我们正义党说过不少好话,我对您也是相当佩服的”。
林一水笑道:“小伙子你过奖了,我只不过是把该说的事实说出来,尽可能让老百姓听到真话,并没有过多夸奖狄先生的意思,我这点言语哪里能比得上狄先生当初对于南口镇百姓的帮助呢”?
随后他又突然叹了一口气,有些惆怅的说道:“可惜现在的北洋政府竟如此颠倒黑白,当初在日本人的唆使下抓捕狄先生,如今又被日本人以世界大战为借口来得寸进尺,近日日本有攻占中国青岛的趋势,而北洋政府的态度依然是非常软弱,比满清政府都不如,对日本人各种妥协,实在是相当丢脸啊”。
吴春雷回道:“这样的事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并不奇怪,如果没有外国列强的支持,袁世凯这个总统早就干不下去了,如今欧洲爆世界大战,德国的主要对手是英法俄,根本没有心思管理在中国的殖民地,而日本离中国很近,方便直接出兵威胁,北洋政府自然更加害怕日本人”。
听到这话,林一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说道:“袁世凯对外国人虽然很懦弱,但在国内倒是颁布了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政策,二月的时候袁世凯通令各省祀孔,以春秋两季行祀孔礼,最近他在政府官职的名称上又大搞复古,撤消各省都督,改都督为将军。几天之前袁世凯公布文官官秩令,官分卿‘、大夫、士,各以上、中、下列为九等。明明已经有国务总理了,他又让徐世昌做了国务卿,许多官位重复设置,混乱不堪,袁世凯如此大张旗鼓的搞复古运动,这让许多有心的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想当皇帝”。
吴春雷道:“如今国会的议员都是他的人,就连他自己的党派都被清洗过一遍了,他当不当皇帝,都改变不了实际上已经是皇帝的事实了”。
这时,李老实突然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说道:“德国客人和英国客人来了,飞机准备出了,请几位赶紧上飞机就坐吧”。林一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现一批欧洲面孔的人正朝着这边走来,领头的正是英国人肖恩和德国人贝克,吴春雷早就认识肖恩和贝克了,为林一水做了介绍。
见到这样的一幕,林一水感觉有些诧异,因为据他所知,世界大战正在进行,英国与法国组成的联军正在与德国军队交战,三方已经成了死敌,祖国已经互为仇敌的这些人居然肩并肩的走了过来,而且按照李老实的意思,这些欧洲人也要去北唐城,这就让林一水更加难以理解了。
见林一水的神色有异,李老实解释道:“肖恩先生虽说是英国人,但基本都在美国做药品生意,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自己的祖国了,对于英德战争也不关心,认为英国参加这次大战是为了皇室和大财团谋利益,与他这个小商人无关,而贝克先生也只是个军火商人,据说还曾经卖武器给英法联军过,显然也是位唯利是图的商人,另外,他带来的朋友中还有位克虏伯家族的人,叫西蒙,是柏林大学高材生,听说是克虏伯族长情妇生的,所以在家族中受尽歧视,一身才华无法施展,但家族的技术掌握的不少,狄先生对他也是相当感兴趣……”。
话还没说完,李老实就见到那几名外国人已经走进了飞机,他不敢怠慢,立即招呼手下去接待他们,有些慌张的对林一水说道:“三位也赶快上飞机吧,我们前往北唐城的飞机就快要出了”。
说完他也匆匆忙忙的向飞机跑去,见此情形,林一水夫妇与吴春雷也没有多想,跟着他一起上了飞机。
吴春雷问李老实:“我听陈香莲在信上说,我们的飞机只能飞二百公里,这能飞到北唐城吗?”
李老实道:“二百公里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的飞机能飞五百多公里,虽然不能直接到北唐城,但中途加点汽油就没问题了。”
不久,飞机从包头起飞了,目标正是北唐城,也就是原本的额尔登特。这架飞机是不久前冯如用好几架旧式战斗机改装的客机,这架飞机体型极其庞大,重量也远大于普通战斗机。当然,这个时代的客机座位相当简陋,不仅是木制的还不能移动,也不可能有什么飞行服务,要吃饭就只能把飞机停下来,此外,这架客机的操作相当复杂,光是驾驶员冯如就安排了四个人,还有维修人员,飞机上的工作人员已相当于客人的数量的三分之一了。这架飞机的汽油依然不够直接飞往北唐城的,因此狄雄在路上设置了几个加油站,这些加油站都安排在了蒙古的偏远村镇,并且安排了至少一个排数量的士兵进行看守,控制这些蒙古村镇的地方豪强也被早早的花钱收买,不会对一个小小的加油站有多少意见。
在飞机上,林一水夫妇有些新奇的眺望着远方,对于他们来说这是第一次坐飞机,虽说北洋政府早在二月就成立了航空署,三月在北京南苑航空学校的三架飞机进行了中国次长途飞行,但毕竟用的还是外国飞机,并未普及,所以对于像他们这样的的底层人来说依然是个稀罕物。林一水看着远方飞行的的几只黑雕,心中默默的感叹起了中国科技的不断展。飞机下面的山路上,每天都有一群难民正在从绥远越过边境,翻山越岭,向北唐城进,因为有人告诉他们,在那里,有个没有饥饿和寒冷的世外桃源。
由于蒙古国没有空军,北海公司的运输机可以在空中随意飞行。
大约几天之后,众人来到了北唐城的城外,眼前的景象令林一水夫妇在意的是正在田里播撒种子的农民们,还有一些农民在田边种防沙树,如今蒙古局势一直都相当糟糕,沙漠化的现象也是十分严重,狄雄来到额尔登特后,也是在不断致力于改善当地的环境。不过肖恩和贝克等人依旧面色上有些不好看,在他们看来,蒙古如今的环境糟糕程度都快能赶上非洲地带了。
好在此时尖刀会的王石头和王大春等人开着汽车来到了他们附近,几名翻译从汽车上下来,邀请他们先去旅馆休息,不久这些外国人就坐上汽车离去了,而同样邀请林一水夫妇时,却被他们婉言拒绝了,林一水希望能再亲眼见识见识当地的风土人情,打算通过自己的亲身体会再写一篇报道。于是,林一水和妻子走在了北唐城的街道上,看见街两边店铺众多,以饮食、服装、药铺、农具为主,商品十分丰富,采购商品的人也很多,蒙古人和汉人在城里人来人往,互相打招呼聊天,十分友好,汽车和自行车、三轮车非常多,汽车的数量快赶上北京城了,这里人数的规模也出了他的预料,完全不像是蒙古的偏远小城,此时,林一水忽然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现之前一直跟着他们的吴春雷不知所踪了。
林一水问陪同的李老实:“北唐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汽车?听说汽车进口价格很高的,就算已经大幅降价的福特汽车,一辆也有上万大洋,北京汽车多,是因为有钱的富人多。”
李老实笑道:“林先生可能没有注意,北唐城街头虽然有几百辆汽车,但没有一辆是进口的,都是我们北海汽车厂自己生产的,冯如先生的副手司徒先生原本就是汽车厂的工程师,狄先生让天津情报站买了一辆福特轿车,拆开送到北唐城,司徒先生把拆开的轿车仔细研究了三天,就画出了图纸,再加上肖恩找来的几个美国工程师帮忙,就把汽车生产出来了,现在司徒先生是北海汽车厂厂长。林先生是报社社长,也会配一辆汽车。”
林一水道:“这汽车多了,汽油能供应上吗?我听说汽油也要进口啊!”
李老实道:“北唐城下面的六个县中,有个巴彦县,正好现了油田,虽然产油不多,但炼出来的汽油足够飞机和汽车使用了。”
此时的吴春雷正奔跑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内,先前他问了李老实,得知陈香莲正在新开的蓝记饭店里当经理,他正迫不及待地渴望见到这位阔别已久的未婚妻,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下意识的想出拳还击,却听得一个声音道:“大哥,这么久不见了,你就这么和兄弟打招呼的啊”。吴春雷听着这个声音觉得耳熟,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弟弟吴春风。
眼见自己差点对兄弟动手,吴春雷有些尴尬的笑着说道:“你不要一见面就突然吓我啊,如今世道混乱,走在路上都能碰到强盗与小偷,我不得不多做些防备。而且说到底,原本我们的的飞鹰帮不也是都是些小贼吗”?
吴春风道:“现在李飞是北唐市警察局长,有这位南口镇杀神在,小偷在这里早就绝迹了。”
吴春雷道:“听说你最近在外蒙屡立新功,连费保都被你杀了,好久不见了,你现在过的还好吗?”
吴春风脸色有些难看道:“兄弟我遇上了麻烦,有个叫徐妹喜的女人被我搞大了肚子,现在赖上我了,甩不掉了,她还去找狄大哥哭诉,狄大哥大雷霆,要处罚我,下一次的高层会议,你一定要帮我说情。”
吴春雷刚要开口询问,吴春风道:“嫂子来了,不耽误你们两口子见面了,明天见!”
吴春风说完就掉头走了。
吴春雷抬头朝前面一看,只见陈香莲从蓝记饭店飞快地跑出来,显然看见他了,她神情激动,远远就张开双臂扑过来,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差点把吴春雷撞倒在地,吴春雷连忙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陈香莲流下泪水,狠狠打了他几拳道:“你这个狠心贼,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吴春雷也很激动道:“我无论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