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四季和林运一起出去给他们买晚餐了,原本稍显活跃的气氛猛得再次沉闷起来,让季君昱有些喘不过来气。
杨勇打来过一通电话,乐呵呵地问他新年过得如何,那场车祸消息封闭地很好,有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一事情的生。大家在其乐融融地过着春节,试图将这份祝福传递给更多的人。季君昱站在走廊上,强装开心地应付了几句,就匆匆挂断了电话,赶紧再返回到病房,把窗帘拉开了些,试图让窗外隐约的月光照射进来。
“小昱……”
有些沙哑的嗓音从季君昱背后传来,他连忙松开窗帘,转身朝着病床走去。他看着巫渊睁开的双眼和微微张着的有些干裂的嘴唇,轻声说道:“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四季去买吃的了,我让她买了清淡养胃的粥,等会你多少吃点。”
巫渊点点头,撑着坐了起来,抿了几口季君昱杯子里的水。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娇弱,醒来了就说明人已经没事了。可是季君昱太过紧张他,连他说要去上个厕所,季君昱都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平均每分钟都要朝着厕所里面喊一声:“巫渊!还好吧?”
巫渊用洗过的手丢人地捂着自己的脸,快步从厕所里走了出来。季君昱却轻轻把他的手给拉了下来,用纸巾细致地擦着,将上面散落的水珠尽数吸干。
巫渊怔怔地看着季君昱低下的侧脸,慢慢红了眼眶,他好像被面前的爱哭鬼传染了似的,经不得一点事情了。分明跳下去的时候那么坚定,现在却怕得不得了。他纵容着来自季君昱异常的体贴和粘人,任由这人牵着自己的手,走在医院的大厅里。
许四季一进门,就看见了这么一副场景:巫渊四仰八叉地靠在床上,活像个老爷,刚一伸手,季君昱就把香蕉剥好了放在他的手上。他再一伸手,季君昱就接过香蕉皮,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捧着手里的杯子,继续小心地吹着风,直到水不再滚烫,这才递给了巫渊,哄小孩似的说着“这次只喝一口。”
巫渊享受地眯着眼睛,在季君昱胳膊上蹭了几下。
别说是许四季了,就连林运都惊得差点把手里的饭丢了出去。许四季赶紧从林运手里拿过一份饭,放在了季君昱的桌子上,她生怕这是把季君昱给饿傻了,招呼着他赶快吃饭。
巫渊听见了许四季沙哑的嗓音,缓缓睁开了眼睛,撒娇似的哼唧了一声“四季”,等许四季转过身子笑着看向他的时候,又欠揍地说道:“你嗓子怎么哑成这样了,简直像吃下了两只唐老鸭。”
许四季气愤地指了指自己,立马切换出一副告状的样子,晃了晃季君昱的胳膊,“昱哥,你快管管他,这是醒了就要上天吗?”
然后她又上前去戳了戳巫渊的胸膛,说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哭的,你怎么这么忘恩负义。”她虽是这么说着,却再也不愿意去回想那煎熬异常的半个小时了。
季君昱清了清嗓子,许四季连忙狗腿地站到了季君昱的身边,叉着腰看向巫渊,一脸得意,等着自家副队给自己撑腰。
谁知道季君昱却是拍了拍许四季,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对待病人,巫渊才刚清醒,病都还没好,对待同事不能这么没有耐心。”
巫渊配合地咳嗽了两声,用虚弱的声音说道:“小昱,我想喝粥了。”
许四季看着诚心捉弄自己的两人,一脸无语地走开了,走的时候还不忘低声骂了两人一边,什么“狼狈为奸”,什么“同流合污”,什么“夫唱夫随”。
巫渊住的其实是双人病房,但是旁边的病人刚出院,病床还是空着。许四季和林运坐在那个床上,静静看着两个人腻腻歪歪地喂食。
“季君昱,差不多就行了啊。”许四季出声提醒。
季君昱这才收起了碗筷,正经问到:“肇事司机抓到了吗?”
许四季摇摇头,“其中一个司机也掉进河里淹死了,另外一个虽然还活着,但什么都不愿意说……他心脏上有病,大家不敢太逼问,怕人一下子过去了,就没法交差了。”
说到心脏问题,季君昱又忍不住看了巫渊一眼。当时巫渊从急救室里出来,医生说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只要静养就好。可医生接着又委婉地提醒病人可能有着更加严重、更为影响生命安全的心脏病,建议家属带着病人去好好检查一下。
医生没有把话说的太死,但是季君昱还是听出了什么€€€€巫渊的心脏病绝对比他自己说的要更加严重。季君昱坐在病床前沉默了许久,失而复得的欣喜和死里逃生的宽慰还没能维持多久,死亡的阴影就再度笼罩在了他的头上。
“葬礼什么时候举办。”季君昱忽然开口问到。
许四季一愣,欲盖弥彰地问道:“什么葬礼?”
“罗哥不说,你也打算瞒着我吗?”他早就从罗晏的欲言又止中听出来了什么,他的心底还是藏着痛苦和自责,他总觉得,是不是当初他把杨顺从驾驶位上喊醒,一起游出来,今天的结果就会大为不同。
可他喊不醒,他在短暂地纠结之后,还是决定自己独自朝着水面奔去。这是利益取舍中的最大化,但却让他实时忍受着内心的煎熬。
“年后。”许四季叹了口气,不顾林运在后面咳嗽暗示,接着说了下去,“老大怕影响你们情绪,也怕你太……自责。杨顺的告别会应该在三月份,芳姐……芳姐可能成了植物人,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
杨顺是被砸晕在驾驶位的年轻警察,不过才刚刚进队三年,甚至比许四季还要小上几天,一度是支队里最优秀的年轻警员。至于芳姐,她是越城监狱派来交接的同志,是一位经验十分丰富的老前辈。她原本有逃离的机会,却在离开的车子的时候再度折返,试图打开牢笼,将程冬一并救上去。
坚固的牢笼最终没被打开,她行至一半已然失去了所有氧气,在挣扎中不慎呛水,昏迷在了逃生的途中,被水流拖举着摇摇晃晃。
大脑长期的缺血缺氧把她打入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最终的抢救也只是保住了她的一条命,究竟还能不能醒来、会什么时候醒来,都不得而知了。
季君昱听着这些话,缓缓闭上了双眼。
一场事故中唯一幸存的人往往会产生一种自卑感、一种不断折磨自己内心的感觉。那是一场凌迟,在将季君昱救下的那一刻就悄悄种在了他的心底,在同伴的接连离开中酵膨胀。
“别担心,把芳姐接去金水疗养院里吧,我请最好的医生来负责给她治疗,治疗费用由泽€€报销。”巫渊看着许四季,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