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虎灾二人正说着,管家从院外又领着两人进来,一个青脸,一个白脸,都披着蓑衣,内着靛青色官服,胸前绣着云雁补子,脚踏皂靴,头顶乌纱,龙行虎步,具是神采然的仙人模样。
众好汉都停下杯盏,噤声看向二人:张药王好威风,连朝廷都要为他庆贺新婚!要知道,功夫再高也敌不过朝廷大人掌中的尺许狼毫,判你个驾前饮酒,冲撞命官,管叫你血溅当场、人头落地。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功夫!
那二人却不知众人心中所想,只是见园中尽是些面目可憎的江湖粗鄙,不由得眼里流过一丝厌恶,解下蓑衣,止步于庭前,“王管家,张素问何在?”
管家躬身讨好着,“我家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两位大人且随我来……”
青脸官员抬脚正欲向前,却让白脸给拦了下来,冷哼一声,倨傲道:“还当自己是绿林强盗?让他别忘了,他现在顶着朝廷的乌纱!”
众好汉哗然,药王居然要去做官了!
管家冷汗直下,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是是是,我这狗脑子糊涂,二位大人稍等片刻,我家老爷马上就到。”说着,眼神示意一个小厮去请药王出来。
两位官员冷笑道:“不必了,我等这次来只为了来拿金凤花,拿了东西,我们公务繁多,马上就走。”
金凤花?杨虎灾心头一颤,这两位官爷竟然也是为金凤花来!
管家赔着笑脸:“二位大人都是星斗下凡,多少事也奈何的,喝两杯薄酒再走也不迟。”
白脸官员捻须讥讽道:“既知是星斗下凡,也该明白不是谁的酒都喝的。”
管家讪然,口中连连称是。
这时,药王手捧锦盒,穿过假山,急步从南院出来。
“迟了迟了,下官采摘仙草,故而来迟了。”
张素问身尚未到就远远作揖施礼。青脸官员还了个礼,接过三个锦盒,想来今年份的金凤花全都在这三个锦盒里了。
白脸官员拍拍张素问的肩膀,道:“拿三朵花就换来一个七品军校的副职,强似我等十几载寒窗苦读,你要知恩才是。”
张素问未敢抬头,“自然,千岁厚爱,在下……卑职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两位官员大袖一挥,转身就走,张素问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还未走两步,又都停下来。因为十几步外,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突然张开双臂,挡在了众人人面前。
书生一拱手客气道:“二位大人,小生冒犯,想打扰一下二位。”
青脸官员极为迂腐,指着书生问:“大胆,何人何事?敢挡本官去路!”
那人笑笑,自顾自道:“大人,小生只是要问:那三个锦盒可是三朵金凤花?”
管家火冒三丈,跑过去伸手一把推开书生,“快滚快滚!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书生又深深地做了个揖,“看来是了,那小生还想再问:二位大人可是阉党?这金凤花可是要送给那个没卵子的阉相?”
“大胆!”两位官员一声暴喝,几乎破了音。
在场众人也纷纷色变,阉党当道,权势滔天!谁敢说刘瑾是没卵子的阉人?莫说开口说出来,就是想想也是死罪啊!
“哦?难道他有卵子?不是个阉人?”
书生向周围望了一圈,还说英雄好汉,一个个吓得面色铁青,两股战战,实在是好笑,向众人一拱手,柔声道:“失礼失礼,一道鹤阮经亭可在此处?”
如今谁又想听他讲话!冲撞了阉党,还在问一道鹤、两道鹤,命都快没了,谁管你几道鹤!
书生也不在意,又道:“东风恶秦岚可在此处?”
“什么一道鹤、东风恶,算个屁啊!你这无父无母的狗,公然辱骂朝廷,还不束手就擒!”镇江蛟郭奉憋不住了,把佩刀摔在桌上,破口骂道。
几个汉子也应声站起来,只等一声令下,就要替二位大人捉拿这个该烂嘴的书生。
书生摇了摇头,似是对众英雄大失所望,极有涵养的又问道:“那飞蒲草李夜墨可在此处?”
依旧是无人应声。
“好,好,好!”
书生击掌三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拍拍衣袖道:“他们不在,这金凤花可是小生的了!”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这人已踏出八步,到了两位官员面前,身形一振,从衣袖里滑出一支二尺七寸的点钢判官笔来,笔尖寒光崭崭,直指白脸官员咽喉。
“你……你敢!”白脸官员浑身颤栗,冷汗如豆。
书生撇撇嘴,呆子!他已经做了,还要问敢不敢。书生冲张素问勾了勾手,示意他把金凤花交出来,“多好的宝贝,非要给一个太监,暴遣天物!”
“咳……阁下好轻功,不愧是八步赶蝉、盗不走空的——宫神秀!”病睚眦叼着烟袋,似是随意说道。
宫神秀指着自己的鼻子,诧异道:“大门主认得小生?小生承大门主的情,借着大门主献给唐家堡的佳酿才混进了药王谷。本想今晚再取走金凤花,没想到阉狗提前来了,居然要用抢的,盗不走空,名不副实,惭愧惭愧!”
病睚眦在桌上磕了磕烟灰,不再答话。
宫神秀拳脚功夫不好,可惜张素问功夫更差,也不指望能用强救出两位上官,将锦盒递给宫神秀,恨恨剜了管家一眼,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管家也是无辜,婚宴总不能赶客人出去……
宫神秀接过锦盒便想扬长而去,不走不行,众位英雄已经成合围之势,再晚就走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