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间的天常年见不到太阳,阴沉得惹人烦闷,好似只有蜀人得罪了他,所以格外留意,压低了脸,把鼻尖都贴到了蜀人的头皮上,不许蜀人有任何越轨的行径。
当然,这只是杨虎灾的猜想,作不得真。
若天公当真有意使天道清明,杨虎灾和李夜墨、钟晓,也不必到乱鸦坡来。
乱鸦坡早年也曾有人居住,庄人大都姓牛,故而唤作牛家庄。至于现在为何叫乱鸦坡,也有出处。
昼夜交替,本要转向光明,却造就最黑暗的黎明;朝代更迭,本要带来希望,反而产生最动荡的时局。
大变的开始往往是更深的苦痛,个体越是渺小越是饱受荼毒。
前朝元寇以蒙古铁骑治中原大地九十又八年,百姓苦其久矣,起义之事层出不穷。
元寇也曾镇压太祖皇帝的红巾起义军,将一小股队伍围困在牛家庄附近的一座小城,不使车马出入,历时数月。
元寇猜测红巾将士已经弹尽粮绝,便接连在城外索战,没想待到决战时,却现红巾军一个个横枪跃马,斗志昂扬,浑然不似受过饥的模样。
元军手忙脚乱间虽兵力占优,仍不能敌。
元寇败回,疑心是牛家庄人为红巾提供粮草,挥军将牛家庄男女老幼屠戮一空。届时,遍野横尸,乱鸦飞舞,牛家庄再没有活人,只有乌鸦会偶尔回来看看,便更名作乱鸦坡。
乱鸦坡如今被一伙强人霸占,依托于险要的地势,劫掠过往商客。领姓仵,叫做讨债鬼仵向天,集结手下数百人,其人与总领岐山二十八寨的巨匪欧鹏有书信往来,年年纳贡,自称是欧鹏麾下的第二十九寨!
许汤让杨虎灾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荡平乱鸦坡!
“兄弟,这讨债鬼仵向天你可听说过?”
杨虎灾嘴唇苍白,今天是他滴酒不沾的第三天,周身的力量都好像被锁进了骨头里,又痒又酥又麻,却使不出一丝力气,身体好像干旱的土地,龟裂作一片片蛛网,可喝再多的水也解不了渴,拄着一条手腕粗细的齐眉长棍呼呼喘着粗气。
李夜墨递过一个酒囊,皱眉道:“大哥,戒酒是好事,可也要循序渐进,一点点减少,不曾有谁是一句戒了便当真戒了的,酒鬼酒鬼,没了酒还不真成了鬼了?多少喝些吧!”
杨虎灾摇摇头,跌坐在地上,“说不喝就不喝,咱一个汉子,如何叫酒捏住了喉咙?好兄弟,咱是酒主,不是酒奴!”
钟晓捏着李夜墨的耳朵,也帮杨虎灾道:“臭李夜墨真多事,大哥的酒瘾多大你也晓得,要戒酒全仗一口心气在,就你还偏要引诱。”
李夜墨挠挠头,一脸无奈:“戒戒戒,不但戒酒还要戒杀,丢了三百斤的乌铁枪,拿一根桃木棍,大哥这虎灾,真是拔了牙又剃了爪!”
杨虎灾戒了酒宛如得了一场大病,身子虚弱无比,加之答应从此不杀一虫一兽,索性丢了乌铁枪,使一根桃木棍傍身,浑身本事十不足一。
李夜墨也是担心大哥此番遇到危险,这才叫上晓儿一同前来。
杨虎灾道:“兄弟,这乌铁枪有乌铁枪的霸道,桃木棍有桃木棍的好处。”
李夜墨随口道:“好处在哪?”
“辟邪!”
杨虎灾哈哈大笑。
李夜墨苦着脸,“那这次刚好用得,对面来的正是一只鬼,一只讨债鬼!”
钟晓问道:“臭李夜墨,这讨债鬼仵向天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李夜墨道:“这人是个匪贼,却也不在山下打家劫舍,甚至本地居民上山砍柴打猎俱不阻拦,只是守着官道,劫掠过往商旅,是个专吃外地粮食的本地恶霸。”
“坐地贼勾结深,可得要小心。”
“他占山为王,成名极早,不过也说不清有多大年纪,使什么武功,用什么兵器,有说此人的名号自太祖皇帝还在时便有了,如此算下来是个一百多岁的老人了!”
钟晓咂舌道:“我们就是来欺负一位老人?”
杨虎灾轻笑道:“但愿被欺负的不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