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卫军丢失的儿子具有重大犯罪嫌疑。大利,你给他们两人交代实情,我旁听。人越老,心脏越脆弱,我感觉没有办法面对这对夫妻知道自己儿子是杀人犯时受到的打击。”
说完这句话,老朴重重敲打了一下折扇,出啪的一声响。随即,折扇声音果断停止。
侯大利“嗯”了一声,道:“很难开口啊。”
老朴恨恨地道:“拐卖小孩的人都应该受到重罚。田甜调到打拐专案组,市局用对了人。”他又道:“我不进会客室,你把握好情绪,给他们讲清楚,注意不要引起当事人过于激烈的反应。”
侯大利在一名粤省警方侦查员陪同下,慢慢朝着小会议室走去,推门而入时,立刻面对着四人急切又焦灼的目光。
粤省警方侦查员出示了证件,做完了自我介绍,又介绍侯大利的身份,然后由侯大利主谈。侯大利暗自吸了口气,语调平缓地道:“王教授,陈医生,我是山南省江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侦查员侯大利,有几件事情要调查,为了案件侦办,还得形成询问录,并同步录像,希望你们理解。”
王卫军点头,道:“谢谢江州警方。”
侯大利拿出了七张中老年妇女的相片,放在桌上,道:“这里面有你们认识的人吗?”
王卫军和陈跃华凑到桌前,凝神细看。王卫军刚要伸手,陈跃华却抢先拿起一张相片,突然间泪如泉涌,声音嘶哑地道:“就是她,她就是当年的保姆。现在年龄大了些,相貌没变,化成灰,我都认得。”
王卫军拿过那张相片,道:“嗯,确实很像。有没有更年轻的相片?”
侯大利又拿出七张中老年妇女年轻时的相片,交由王卫军夫妻辨认。这一次,王卫军和陈跃华扫了一眼相片,便一起指着杨丽芬的相片,异口同声地道:“就是她。”
陈跃华死死盯着相片中的女人,道:“我当时犯傻,没有到中介公司找保姆,图方便,直接到劳动力市场找保姆,没有想到找了一头白眼狼。她在我们家做了一个月不到,然后就带着涛涛跑了。她跑了以后,我才现身份证是复印的,根本不是她本人。我真傻,居然没有查验身份证,就把一个坏人带进家里。”
王海洋见母亲又开始反复述说当年的事,便上前拉住母亲,免得母亲又犯病。
王卫军压抑住激动的心情,道:“侯警官,王海涛在哪里?我们能不能见他?既然dna比对成功,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与被谁拐卖没有关系。”
侯大利又从包里取出一沓相片,是在杜家翻拍的杜强从小到大的所有相片。
相片如黑洞,牢牢吸引了王卫军和陈跃华的目光。陈跃华拿起一张相片,上面写着杜强两岁。此时,距离王海涛被拐已经有一年多时间。
“这是涛涛啊,你看眉毛,左边眉毛还是有个断口,额头还有一颗痣。”
陈跃华拿着相片,目光贪婪,似乎要将整张相片全部装进眼睛里,融化到心中。她将所有相片按年龄排序,一张一张细看,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儿子成长的过程。尽管王海涛已经由一个粤省婴儿彻底变成了一个梅山乡下婴儿,再变成一个乡间少年和具有杀马特性质的场镇少年,仍然让陈跃华感觉格外满足,每个细胞似乎都沐浴在春风之中。看罢相片,她又和丈夫讨论每一张相片与记忆中的王海涛的相似点。
粤省警方侦查员没有催促看相片的两人,耐心等待。终于,王卫军和陈跃华第三遍看完以后,抬起了头。
王卫军神情间隐隐有焦灼和担忧,道:“王海涛在什么地方?”
侯大利字斟句酌地道:“王海涛,现在的名字应该是杜强,在1995年春节前后失踪。目前,他牵涉一件1994年的案件,公安正在调查。正是在调查过程中,杜强的dna与你们留在数据库中的dna比对成功。”
在接到警方电话以后,陈跃华对于儿子王海涛的现状有足够心理准备,即使儿子违法犯罪也能接受,没有料到儿子王海涛居然在1995年春节前后就失踪了。找到儿子,儿子却又在十几年前就失踪了,陈跃华的心情从喜马拉雅山山顶一直摔落到马里亚纳海沟,大脑一片空白。王卫军头脑则如一大队音飞机从头顶飞过,巨大的声响几乎让耳膜裂开,失去了思维能力。
一直坐在旁边的小儿子王海洋比起父母冷静得多,道:“王海涛现在还活着吗?他和什么案子有牵连?”
侯大利道:“案件还在侦办过程中,有保密要求。王海涛失踪多年,我们不知道他是死是活,目前,没有得到他的死亡消息。”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王卫军和陈跃华夫妻原本封闭了心灵创伤,警方出现后,封闭的心灵被打开。谁知,他们只见到了被拐儿子从婴儿到青年的相片,可怜的儿子被拐二十年后又失踪,生死不明。陈跃华悲从心生,慢慢抽泣起来。她非常克制,抽泣声音很小。王卫军抱住妻子,轻声安慰。他安慰几声后,声音里渐渐有了哭腔。夫妻俩抱头哭泣,哭声低沉。
若是夫妻俩放声痛哭,甚至大吵大闹,老朴心里都会觉得好受一些。但这一对夫妻素质非常高,尽管悲伤,仍然尽力压抑着,没有在外人面前失态。越是如此,反而越让老朴难受。老朴走到窗边,狠狠地踢了下墙壁,很快,钻心的疼痛传了过来。他低头一看,皮鞋前端裂开,成了鲤鱼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