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守意没有着急上前,回国好几天了,也不知道谁在避着谁,两人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一直没能见上一面,直到前一晚,因为活动的事蔺暖阳特意去总集团找他,两人一点久别重逢的喜悦都没有,公事公办地比陌生人还不如。钟守意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因为有其他工作人员在场也做不了什么。这会儿,身边也没有什么闲杂人,他在雕塑的一侧偷偷看她,她的沉默和忍声吞气成了插在他胸口的一把利刃,只要一靠近,刀便会往里刺深一寸,他知道,这是他该承受的,毕竟当年的那一刀他可是直接刺穿了她的胸膛。
蔺暖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没有大眼睛也没有高挺的鼻梁,但那些略显平淡的五官凑在小巧的脸上就是能让人一眼难忘。记得当年钟守意拿照片给妈妈看的时候,妈妈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这小脸儿,不俊,倒挺好看”。这句矛盾的话当时被他好一顿嘲笑,但却没缘由地倒也相得益彰,现在,他明白了,小太阳时的蔺暖阳因为过于阳光而夺目,现在的她,却是因为过于娴静,类似于那种氛围感美女,就算只是简简单单地坐着,再喧闹的校园也都会像按下缓键,衬托着她会美的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一样。
蔺暖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的时候恰好对上钟守意的目光,她的视线将他的身影迎到离自己半米不到的眼前,她仰着头,突然露出了一丝略显诡异的笑容,而后,吐出了一个字:“哥。”
钟守意好不容易攒出来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好吧,那把刀已经完全没入他的胸膛。
蔺暖阳那抹笑还在:“怎么,当年的气话你还放在心上?”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再叫我哥了。”钟守意确定蔺暖阳不是在故意刺激他才稍稍放松了些。
蔺暖阳没有回应,转而问:“躲那干什么?”
钟守意低头,将情绪藏好,坐在了蔺暖阳身旁:“没,在想怎么劝你。”
“有什么可劝的,我只是替那个学生惋惜,也不关我的事。”说完,蔺暖阳低下了头。
钟守意歪头看一眼蔺暖阳的表情,实相地决定不再讨论这个话题:“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回公司的时候小心点,吃饭前,我听到小叔给曹晖山打电话了,估计告了你的状。”
听到这句话蔺暖阳半天没反应,临了却又嗤出一声笑:“他真的是迫不及待,现在连表面的和睦都懒得去维持了。”
“或许小叔还在生你坚持上馨阳项目的气,也不见得就是针对你,毕竟你也是蔺家的一份子,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蔺暖阳转头斜睨钟守意,用眼神问他到底想说什么。
“为什么坚持在这个节骨眼启动馨阳这个项目?馨阳的战线太长,从收回成本到盈利需要很漫长的时间,为了维持经营还需要不断投资,更何况你还一直坚持要以中西医结合疗养为主,以蔺氏现在的资金状况,并不是明智之举。你一向冷静,从来都不是任性的人,这样做就不怕拖垮公司?”钟守意虽然人在国外,但公司的事大体还是知道的,毕竟妈妈还有不少股份在里面。打从馨阳项目启动开始,站在生意人的角度他就一直无法理解,以前的时候不敢说是怕让他和妹妹的关系雪上加霜,现在说是为了防止以后再出嫌隙。
“你怎么确定我会拖垮蔺氏。”蔺暖阳说,“如果我说我是在拯救蔺氏呢?”
钟守意并不认同,甚至认为这个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你从来都没有参与过公司经营,有没有想过,你把一切想得过于简单了?”
“在你的眼里,我是不懂变通、不识大体又任性的人,是吗?”
钟守意没有否认,但也不敢回应。他知道,蔺家许多人都这样看待蔺暖阳,但至少,他不应该这样看她。
“人都喜欢用自己的偏见去看这个世界,坚持自我的人总会被人误解。小的时候,为了帮妈妈讨蔺家人的欢心,我做了很多违心的事,有一天,我受到了伤害,我以为你们会站在我这边,可没想到的是,你们早已习惯了我的牺牲。从此之后,我选择为自己活。不过,我现在偶尔还是会退让,但这并不代表我妥协了,这只是我融进这个世界的一种方式。我改变不了事实,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所以我改变了自己。”话锋一转,蔺暖阳突然说,“爸爸批款是怕他病重后我的生活没有保障,钟守意,难道你不想想,我们的爸爸为什么会这样想?我有我的坚持。还有,有个概念你要先搞清楚,馨阳在成立之前集团就已经出现了问题,体制守旧、管理混乱、高层腐败等等等等,这些你不应该怪到馨阳或者我身上!包括今天,小叔在知道任迪是什么样的人之后还是坚持让他进馨阳,就因为他是区领导的儿子!还有栾睿,如果他不是校长的儿子我很怀疑他会不会也被那些有背景的人挤掉?至于另外一个,他肯定也是有背景的吧?”
“嗯,市医院院长的亲孙子。”
“不考虑人品和能力,只看这些乱七八糟所谓的背景,以你来看,到底是我要拖垮蔺氏,还是那些老顽固?”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用解释,公司已经烂到根了,想要解决公司的问题关键不在馨阳。”
钟守意仍旧急于解释:“我知道,我只是觉得馨阳启动得有些不是时候。”
蔺暖阳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钟守意掰扯,更何况,以他的死脑筋,就算掰扯了,也不见得就能有一个好结果。她果断转移话题,问他怎么舍得回国,毕竟他在国外的工作也是相当不错的。钟守意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你的一句话。”
蔺暖阳目光灼灼地盯着钟守意。
“你说,你妈走了,爸爸又重病,你在蔺家总有一天会彻底成为外人。”
“这话我没对你说过。”说这句话的时候蔺暖阳在赌气,因为妈妈葬礼一结束,蔺元舟就安插了一个女人进了德蔚,这个女人是蔺暖阳最为厌恶和痛恨的,也是当年改变蔺暖阳的罪魁祸。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猜对了,是沈落蕊告诉我的。”
蔺暖阳的表情没有任何一丝变化,机械地将视线转到了一侧。突然,她又看到了那个身影,他依旧站在一株高大的樱花树下,正用一种平静而湿润的眼神望着她。许久,蔺暖阳幽幽启口:“我果然一直都是个外人。还有什么话,你一并说了吧!”
“我不止是德蔚董事长,马上会兼任集团的总裁。”
蔺暖阳仍旧看着不远处的陶云澈,分心想着他盯着她的目的,听到钟守意这句话心情总算好了些:“只要不是蔺元舟我都接受。”
钟守意看着蔺暖阳叹了口气:“就是小叔提议的。”
蔺暖阳慢动作一样缓缓扭头看钟守意,似笑非笑:“拉拢你,还是为了恶心我?”
蔺暖阳脸上的那抹诡异的笑容并没能掩盖住她那阴沉得仿佛要天黑的脸色,这下钟守意更是什么都不敢说了,话在喉咙里翻了几个浪最终还是退了下去,变成了一句:“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