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云澈赶忙摆手:“不,我不找她,我只是过来看看您。”说话间,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当着蔺董和钟守意的面也不知道该接不该接,就那样看着手机手足无措。
钟守意笑得更开心了:“接吧接吧,阳阳最讨厌别人半天不接电话。”
陶云澈一听赶忙向他们告别接起电话出了门。蔺暖阳的声音立刻从电话里传入到耳中:“你找我?”
陶云澈支吾片刻,说:“关于我师傅的事。”
蔺暖阳说了声“稍等”,陶云澈听到了听筒被什么捂住的声音,仔细听才能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告别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听筒又恢复了正常,便听蔺暖阳说:“我给你个地址,你到我这边来吧,正好我有东西给你看。”
陶云澈想都没想立刻答应。挂掉电话,蔺暖阳的微信好友请示便送了过来,通过之后,对话框里出现了一个定位,紧接着是楼层还有门牌号。陶云澈立刻坐电梯下楼,跳进了医院门口靠活的出租车里。
小区一共就六栋楼,全是小户型公寓,位处黄金地段,看管理和绿化以及来往的车辆,面向人群应该是高收入单身金领。小区隐私性较强,进门的时候门卫先给蔺暖阳打电话确认,上楼的时候还需要她下楼打卡才可以进单元门和乘坐电梯。
站在楼下,陶云澈其实有些退缩,他顾虑得太多,流言、教养都没有办法让他在夜晚去一个单身女人的家,但当看到蔺暖阳跑出单元门的那一刻,这些想法又神奇般地消失了。
进了门,陶云澈抬眼去看,房间里面陈设简单,很干净,装潢以黑白灰为主,不太像一个花季女人的家。
蔺暖阳从鞋柜中拿出一双男士拖鞋:“我爸的,不介意吧?”
陶云澈摇头,换上拖鞋走进客厅,左右看看,客厅里没有沙,连张会客椅都没有,也不知道该不该坐,该坐在哪。
蔺暖阳跑上二楼很快抱了一个笔记本电脑下来,下巴向客厅飘窗的方向抬了抬。陶云澈顺手接过,和她一起坐在了飘窗上。
“今天薛教授给我爸打电话的时候提到你们曾经做过一个关于针灸、推拿是否可以提高临终病人生活质量的课题,我觉得这个课题可以在馨阳临终关怀方面推行一下,之前我在网上找到过一些资料,但大多笼统,你帮我看一下?”蔺暖阳说着将笔记本电脑递给了陶云澈,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又问,“你吃晚饭了吗?”
陶云澈从电脑后面抬起头:“吃过了,你还没吃?”
蔺暖阳指指玄关处的灯:“房子买了一直没住,玄关的声控灯不知道怎么老出故障,物业来修半天。我也没顾上吃,你要是饿就一起。”
陶云澈笑着摇头:“你吃,我吃过了,不饿。”
蔺暖阳也不和陶云澈客套,跑到厨房简单吃了几口饭又坐回了飘窗上。
“这个项目全集团没有人支持就是因为临终关怀,他们认为疗养院就应该以养老或者休闲疗养为主。就连我们之前的选址也是因为临终关怀这一块被周围居民排斥,当时闹得很厉害。”
“可以理解。现在好多医院都有临终关怀病房,这里不是达城市,抛去感情因素,很多人的观念比较守旧,认为只有守着临终的人才能安心,弥留之际送到陌生环境不道德。而且,活人太多避讳,觉得总遇到亡者不吉利。”
蔺暖阳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的模样:“人都难免一死,我只是想让他们在离开之前活得更有尊严。”
陶云澈听出了蔺暖阳的语气赶忙安慰道:“我们不与活着的人纠缠,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你的这些资料我看了个大概,怎么说呢,有的是事实,有的有夸张成分在里面。比如这些。”说着他将笔记本电脑放到两人中间,指着一些材料一一为她讲解起来。
蔺暖阳听得很认真,中途又跑到楼上拿个小本记了些什么。见她像小学生那样认真,他也把写了一半的关于针灸治疗方面的资料从网盘里下载下来,详细解释给她听。两人完全忘了时间,直到外面下起小雨,蔺暖阳一看时间才惊呼道:“天哪,一点多了!你明天上不上班?”
“下午班,没事。”陶云澈起身准备走,“我先回去了,你赶紧好好休息。”
“等一下!”蔺暖阳突然拉住了陶云澈的手腕,看一眼落地窗外的雨说,“干脆,你别走了,一楼有客房,明天吃完午饭咱俩一起去医院好了。”
陶云澈的脸上明显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任由她冰凉的小手握着,没动。
蔺暖阳看着他的表情故意逗他:“你不会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吧?”
陶云澈笑着反驳:“你一个单身女孩子,不应该怕我会对你图谋不轨?”
蔺暖阳突然凑近陶云澈:“真的啊,我还以为你是禁欲系呢!”
陶云澈盯着蔺暖阳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真不是。”
蔺暖阳忍俊不禁:“好了不逗你了,我们是朋友啊,不用想太多。”
“我们是朋友?”灯下的陶云澈有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因为蔺暖阳的话闪烁着耀眼光芒。
“你是第一个能让我变回到十年前的人。”蔺暖阳说着,松开了他的手腕,皱了皱鼻子,“好吧,我承认,我第一次住在这个房间里,有点怵。假如你能留下,我睡觉就踏实了。再说了,这个点,你们宿舍应该关门了吧?你是实习生,医院应该不会给你们安排宿舍,你不上夜班值班室也不好去,还是你在外面租房子?”
陶云澈不想撒谎,但有些不想放弃与她同处一室的机会,他想,以后这种机会也应该是极少的,挠挠头,说:“好吧。”
帮陶云澈拿好东西,蔺暖阳便上楼睡了。她脑子里全是疗养院的事,硬件、软件,器材、人员配备……想着想着压根儿顾不上害怕,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陶云澈走出浴室时现蔺暖阳已经回自己房间。二楼卧室的两面墙是由两块巨大的玻璃组成,平时白色的窗帘是拉开的,这会儿已全部拉上。陶云澈不知道她睡了没有,也没敢去打扰,走进客房才现,床上的被褥也已经铺好,旁边的角几上还放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
除了养父母,从来没有人为陶云澈做过这些,更准确地说,从他可以力所能及地做一些事之后,就没有人再为他做了。他能看得出来,蔺暖阳应该是被娇惯着长大的,这样的事只有她真的想做才会去做。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伤害过陶云澈,仅仅是这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举动,一下就温暖了他的心。这种被理解被信任的感觉真的太好了!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不自在,仿佛已经住过很多次,所有的拘谨和顾虑全都消失了,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陶云澈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原本前一天搬家这天上午不值班就想睡个懒觉便没定闹钟,生物钟似乎也乱了,比起平时起晚了足足两个多小时。二楼房间的窗帘已被拉开,房间里没有蔺暖阳的踪影。靠门口开放厨房吧台式餐桌上放着一个空杯子,上面贴了一张淡蓝色的便利贴。
“蒸锅里有小笼包和鸡蛋,电饭锅里有粥,我出去一趟,一会回来,如果没事就在家等我。”
陶云澈不自觉地弯了嘴角,盛好饭坐上高脚椅吃起了早餐。
从记事起,陶云澈睁开眼的那一刻脑子里就会涌现出那些摆脱不掉烦恼。小的时候是他的病和同学的嘲笑,等长大离开家乡,又多了经济压力和对未来的迷茫。这间并不属于他的房子就像堡垒,将所有的烦恼阻挡在外,让他用早餐的时间充分享受了一份难得的宁静和轻松。
陶云澈特别不想离开,他知道,只要一打开这扇门,那些无穷无尽的纷扰就会海啸一样扑来,瞬间就能将渺小的他淹没。那一刻,他明白了,夸张点来说,这个名叫蔺暖阳的女人就像普度他的神,可以带他脱离苦海,找到自我。哪怕只是短暂的。
手机铃声响起,陶云澈一看来电显示赶忙接通。
陶云澈一直觉得他无论做什么都特别艰难,曾经甚至一度以为自出生起上天就将他的幸运全部拿走,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只是他的幸运还没到降临的时候。这通电话是教授的,他说,院长通知他,确定陶云澈留院了。
这对于陶云澈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前一段时间教授曾极力推荐,院里的态度总是模棱两可,眼看就要毕业,他已经习惯性地放弃希望,没想到又看到了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