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虹骊珠在身后喝了她一句,吓得小云身子一跳,便松了手。
“妈妈,这里没有旁人,我也不是什么贵人,不必如此拘紧。我见了你们,也是万分高兴的。”缪凤舞一手拉着虹骊珠,一手拉着小云,心中感慨,眼眶便热了。
虹骊珠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眼睛,自己也不由地吸了吸鼻子:“唉!宫里的规矩多,咱出身不好,更须得谨言慎行,免得落人话柄……你在这宫里,可有人欺负你吗?”
缪凤舞扁了扁嘴,忍了眼泪,轻轻地摇了摇头:“还好……眼下来看,皇上对我还算是恩深意重,其他人……本就不相熟,也谈不上有多相好。”
边说着话,虹骊珠将缪凤舞送到上座,她和小云在下坐好。
“我也是昨儿接到国丈大人的信儿,要我今日进宫来见你。我琢磨着你与小云虽为主仆,多年相处,情同姐妹,就将她也带来了。”虹骊珠说明原由,紧接着叹一口气,“国丈大人缘何找上我,大概我也能猜出个七八分。必是你在宫里不肯依服于皇后,而皇后偏偏又看上了你的聪慧……”
缪凤舞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她对虹骊珠说道:“我虽然入内宫月余,倒有一大半的时间窝在屋子里养伤。真正对后宫有接触,也不过是近几日的事。时间短促,我尚且分不清这宫中形势,轻易就靠向了谁,于我很是不利……”
虹骊珠听她这样讲,表情稍稍有些急:“今儿妈妈我就卖一回老脸面,你就听我一回。这高墙之内,金瓦之下,虽然是女人的地盘,却也牵涉到前朝政事,自然要复杂得多。可是你既无父兄在朝中为官,又无显赫的家世可以依傍,你在这皇宫之中生存,最应该做的,便是攀附上一棵枝叶最茂的大树。除了皇后,还有谁能给你这样有力的支撑?”
缪凤舞看着虹骊珠沉吟片刻,开口道:“妈妈自然是为我打算的,我心中领情呢。我想问妈妈一句话,照我入宫这些日子所见所闻,皇后似乎有许多难心的事情。只是我在宫中时日尚浅,仍不得要领,妈妈与国丈府上有些交情,与紫棠姐姐也是经常走动,可知道皇上对皇后……何以是如此不冷不热的态度?”
虹骊珠听她问这个,偏了头踌躇一下,然后回她道:“我琢磨着,必是这皇宫之中年年进人,而皇上与皇后夫妻日久,年少时的热情便消磨尽了。皇后又是一个持重的人,比不得那些人看着鲜亮讨喜,所以皇上与皇后看起来就没有那么亲密了……这是人之常情,等你在皇上身边呆上三年五载,就能体会到这三年之痛、七年之痒的感觉了……”
虹骊珠小心地观察着缪凤舞的神情,见她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便释然地笑了,继续说道:“不过皇上与皇后总归是夫妻,不管这后宫之中人笑旧人哭,谁也尊贵不过皇后去。所以……你真是想多了,反而失了准头。后宫女人成百上千,可谁还能大过皇后去呢?你这样想着,不就简单了?”
缪凤舞听完了虹骊珠一番皇后尊贵论的言辞,展颜一笑:“我知道呢,妈妈放心,我不会让妈妈出去后,交待不过去的……妈妈喝茶,馆里的姐妹都还好吗?小云怎么好像瘦了?曲先生还好吗?”
缪凤舞一连同个问题,便将这依谁靠谁的问题岔了过去。虹骊珠说了半天,也没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脸上不免讪讪的。
小云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身子使劲地往缪凤舞跟前倾了倾,声音如云雀唱歌一般欢快:“我这不是想念小姐,就瘦了吗?嘿嘿……刚开始你从馆里莫名其妙就没了,姐妹们都唏嘘不已,说你是红颜薄命。后来又听说你被皇上亲自从陈国救了回来,一个一个都羡慕死你了!都说你必是仙姝下凡,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命……小云看小姐,比在舞馆的时候,不知道又要美上多少分呢……”
小云叽叽喳喳,虹骊珠却皱了眉斥她一句:“还不快改口?小姐小姐的叫,成何体统?”
小云被训得缩了脖子。缪凤舞摆手道:“妈妈不要拘了她,她唤我小姐已经五六年了,哪能那么容易改掉?曲先生呢?怎么听不到你们说起曲先生?”
“他……”小云看了虹骊珠一眼,低了头。
“那个琴呆子,你刚失踪的时候,四处张罗着找你。后来见你风光轰动地被皇上救回京城,带进了皇宫,他便收拾了包袱,辞了我那里的教习,早不知道云游到哪里去了。”虹骊珠谨慎着外头,小声说道。
缪凤舞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口气,没有说出话来。
那个倾其所学教导她琴艺棋艺的男子,那个如青竹一般高洁而淡雅的男子,那个活了二十几岁依然不能入世的心性纯净的男子。
他就像那天上的薄云,耳边的轻风。忧伤的时候,他会给你抚慰。欢乐的时候,他会被你忽略。
如今他静静地飘走了,依然不留任何痕迹。可是缪凤舞却在此时念及他,心中涌起了一团薄淡的忧伤。
“你也不必惋息,有缘自会再相见。”虹骊珠劝她一句,然后冲小云抬一抬下巴。
小云领悟,赶紧将一直挂在肩上的包裹解下来,呈给了缪凤舞。
“这是什么?”缪凤舞接过包裹,感觉沉甸甸的,转手放到桌子上,去解那系扣。
“以前你在馆里戴用过的饰,我挑了一些看得过眼的,给你捎来,宫里虽有份例,可是光那几样戴来戴去,让人瞧着寒酸……”
缪凤舞听着她的话,手下已经解开了包袱,果然见里面是三个大号的饰盒,打开一瞧,全是她以前戴用过的。那个时候虹骊珠曾经有话,这些东西不归她,只是给她用。如今再见这些东西,不免让缪凤舞感慨世事莫测。
如同见了老朋友一般,缪凤舞一样一样翻弄着。挪动第三个饰盒的时候,她见到那下面压着一张桑皮纸。她抽出来展开一瞧,竟是一张银票!五千两!
“妈妈,你这是何意?”缪凤舞捏着那张银票,看向虹骊珠。
“妈妈虽然没在宫里生活过,但是也能想得出来,这宫里上上下下,从主子到奴才,总需要些打点。其实哪里都一样,出手阔一些,自然就有人愿意给你跑腿儿办事。妈妈我辛苦了一辈子,还是有些积蓄的,这点儿心意你就收下吧。”虹骊珠站起身来,走到缪凤舞身边,将那张银票塞回饰盒里。然后她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锦袋来,放到缪凤舞的手心里。
缪凤舞一低头,就闻到一股馥雅勾魂的香气,她惊讶地看虹骊珠:“这……妈妈竟然带这个?”
虹骊珠将那锦袋一并放进包袱里,系好了,悄声说道:“你别忘了自己的优势是什么,皇上也是男人,是男人就不喜欢黄脸婆。妈妈以前怎么教你的?你要做一个宜静宜动,亦庄亦冶的女人,才能勾住男人的心。这东西在宫里怕是禁忌,别让人瞧见了,说你狐媚惑主,收好了,沐浴的时候偷偷用一点儿。”
“妈妈……你养我这么大,我吃你的穿你的用你的,到了也没能报答你,竟然还要累你给我周全这些事。”缪凤舞看着那鼓鼓囊囊的包裹,心中感激虹骊珠。
“我现在也不想那个了,只当我养了一个女儿吧,就怕你哪一天真的达了,不敢认我这个妈妈。”虹骊珠虽然是带了赵崧的嘱托来的,不过她养了缪凤舞这么多年,心里也是牵挂她,这一番相见,她也蛮高兴。
“我们不可以宫里逗留太久,日后有机会,我再进宫来看你吧,该走了。”虹骊珠该说的说的,该给的也给了,便要起身告辞。
小云一听说要走,恋恋不舍地看着缪凤舞。缪凤舞心中一动:“妈妈,我能把小云留下来吗?”
“这……我倒不缺她一个丫头,就怕宫里不是这么随便进人的吧?”虹骊珠看看小云,又看看她。
缪凤舞也舍不得小云,她一咬唇:“我去求一求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