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大雾,身处光阴斑驳的深林中,一个山水纡曲般的少年书生提着马灯,从晦暗中步出。
他眉目轻垂,只是微微一笑,身上那流水淡烟一般的清润气质,竟让跟随着丹阳公主的糙汉卫士们集体为之一振——
这男女通杀的本事,其实也没有旁的特殊原因。
不过是言二郎能走到他们面前,说明这“鬼打墙”被他破了。
而且言二郎是岭南本地人,公主这些人走不出去的深林,言二郎大约可以轻易走出。
就是在众人的振奋心下,言石生走到了暮晚摇身边。他也并非真的闲庭信步,毕竟他就是一个普通书生。
在暮晚摇的冷眼下,她看到走到她面前的书生虽表现得很淡定,但他的衣襟上、袖尾衫口,也沾上了很多细碎草屑。
他吭吭哧哧地在山中走,看着也没比他们多轻松嘛!
暮晚摇冷冷看他。
言石生盯着她片刻,向她弯身行大礼:
“小生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周围人面色再变。
暮晚摇也变了,她瞬间对言石生生起了警惕心。手中一直握着的匕一下子拔了出来,言石生刚行完礼站直身体,他就被推得向后趔趄两步,脖颈被公主手中的匕抵住了。
方卫士等人紧张直呼:“殿下!”
杀了言二郎,就没人带他们走出这里了!
暮晚摇才不理他们,暮晚摇用匕抵着言石生,只硬邦邦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
言石生手中提着的马灯摔在了地上,晦暗摇晃的灯火照着他二人。暮晚摇拽着言石生,将他的面容看得一清二楚。
睫毛纤长,皮肤洁白。他风姿郁美,被火光照着脸,衬出几分山鬼般的诡谲幽美感。
让暮晚摇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听他苦笑一声,叹道:“殿下,你不会觉得你失踪这么久,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吧?”
二人目光再对上。
暮晚摇被他握住手,她轻微一颤,手中的匕便被他移开了。而她唇角扯一下,隔着袖子被他拽住的手只是推了一把,并没有再为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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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石生解释了所有人都出来找公主,而他不过是运气好,找到公主而已。
所有卫士们,背着伤员的、抱着茶树的,都来感激言石生,觉得言石生在此夜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就暮晚摇高高在上,她脸色透白,神情冷漠,排除了最开始的敌意后,她连看都不看言石生一眼。
如此傲慢。
言石生在她背后无奈唤一声:“殿下稍等!”
暮晚摇身体骤冷骤热,头脑昏昏。她也是有些不舒服,根本不想耽误时间和言石生寒暄。言石生叫住在前面走的她,他走到她面前来时,她都是没什么表情的。
又美丽,又漠然。
如同开在深渊风海前的艳丽玫瑰一般,孤芳自赏,不与他人说美。
言石生蹲在她面前,暮晚摇向后退开一步,见他伸手,将她原本踩在脚下的一株草拔掉。不光如此,他蹲在地上,连续地将周围许多草一一拔掉。
那草到人膝盖,似草非草,似树非树,而它们的叶子,像风车一样兀自转动。这种草在这林中无人在意,而言石生蹲在暮晚摇脚边,就毫不迟疑地把它们全都拔掉。
暮晚摇稀奇:“你在抜什么?”
言石生温声答:“迷魂草。”
他抬头仰望她,道:“公主不是说遇上‘鬼打墙’么?我方才想了下,心里有了猜测。眼下看到这种草,我便知道了。这‘迷魂草’便可迷惑人的心智,让人在同一个地方不停转,走不出去,人自己却感觉不到。所谓的‘鬼打墙’,多半就是它们在作祟。
“我们此地的老人讲,在野外遇到‘迷魂草’,绝不可心存侥幸。一定要砍了才好。”
暮晚摇惊疑,她身后诸人也一时感慨。没想到岭南稀奇古怪的事这么多,连棵小小的看着普通的草,都能让他们着道。
暮晚摇愤恨地盯着被言石生拔起的草,脸色难看。
而言石生抬头看她一眼,又忽然笑道:“我们这里还有一种传说,迷魂草只有遇见美人才会出现。”
暮晚摇一怔。
而他蹲在她脚边,手上沾着泥土,只是仰头看着她:“殿下必是绝代佳人,才让这‘迷魂草’神魂颠倒,舍不得殿下,非要跟着殿下走。”
暮晚摇原本面容冰冷,与他对视一瞬,再听他借草夸她是美人,她撑了半天,却终究耐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而她一笑,诸人间的紧张气氛才消退了。
在清除了“迷魂草”后,再次行路,众人现,他们这才是开始走出那魔障一般的圈子,开始能走出这里了。所有人松了口气,知道他们得救了。果然需要一个本地人领路啊。
此时便是言石生提着马灯走在最前面,之后是公主,然后才是这些卫士。
众人心情都好。
暮晚摇跟在言石生身后,她眼看着大家走出那一直打转的圈子,心情也好很多。一时放松之下,她身体的疲惫袭来,竟让她在跟着言石生时,脚下一软,眼看就要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