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普通的地方亏空也就几千上万两银子,像十几万两这等巨大数额的亏空,大多赴任官员都不敢办理交接。
程岩当时面临两难若是辞官,他的前程也就没指望了;若是交接,那他将迎来一场以性命为注的豪赌
但程岩一心想要做出政绩,向世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再回到京城,成为恩师和嘉帝的助力。
于是,他决定以身涉险,亲自引爆这座火山
两年多的提心吊胆,无数次命悬一线,他终究做到了。之后加官受赏,他成为了大安百姓人人皆知的青天大老爷。
就在人们都以为他将平步青云时,程岩却卷入了派系斗争的泥沼,临到死也就是个四品官,还毁了名声。
想到这些事,程岩沉沉叹了口气,程仲却误以为他大哥在为日后担心。
“大哥,之前庄大哥都提醒过我了,说云岚县局势凶险,叫我一定要谨言慎行,平时多观察,多思考,不能给你添麻烦。”
程岩欣慰一笑,“我让你背县衙中人的关系谱,也是希望你心中有数,该避的人要避,该防的人要防,免得不慎着了别人的道,引来祸端。”
“我知道,庄大哥说我是你弟弟,就是你的软肋,一旦你与云岚县地方势力生冲突,很可能有人会想要利用我来害你。”程仲眼神一黯,“其实我跟来了,哥哥反而束手束脚,但我”
原本程岩听着程仲一口一个庄大哥还有些不自在,可当他对上程仲不安的眼神时,却笑道“有亲人陪在我身边,只会让我思虑更周全,行事更周密。二郎,你不止是我的软肋,更是我的铠甲。”
程仲眼眶微红,满腔热血,“哥我必不让你失望”
马车渐渐远离了京城的繁华,伴着初秋的风驶向更北的远方
八月十二这天,程岩来到了距离云岚县三四百里远的南河县。马车停在驿站时,驿长送上了一个匣子和一封信。
两样都是庄思宜寄来的,从他离京当日就寄出了,一路快马加鞭,竟还赶在了他前头。
信中除了交代一些琐事,便是祝他生辰吉乐,而生辰的贺礼就存在木匣中是个木雕的人偶。
程岩取出手掌大小的人偶把玩,心想,庄思宜应该很喜欢玩雕刻,从当年送自己的玉佩,到如今的人偶真是个被举业耽误的雕刻大家。
他手中的偶不论五官、神态,都与庄思宜一模一样,还穿着件庄思宜挺喜欢的外衫,而且四肢和脖颈处还装有机关,能够灵活地摆出各种动作。
庄思宜在信中说,他一共刻了两个人偶,一个是钦容,另一个自然是子山。
“我将钦容送你,自然是希望阿岩能够时时睹物思人,而子山,就暂时陪在我身边,以慰相思之苦。”
程岩忍不住搓了搓手臂,现庄思宜和阮小南的来信都同属于一种风格肉麻。只是有些话从阮小南口中说来,程岩只觉得好笑,换了庄思宜程岩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脸颊,暗自骂了句。
信的最后,庄思宜道“几日后就是中秋,今年不能与阿岩同过,但你若抬头看看月亮,我就在月光下。”
此时程岩刚洗过澡,正披衣坐在窗前,任干燥的夜风拂过他湿润的长。
程岩将信折好,随人偶一起放入匣中,只是关上木匣那一瞬,他仍忍不住望向了窗外。
一轮银月悬挂夜空,似是白玉盘,又似瑶台镜。
程岩忽然心潮涌动,眉眼间一片温柔。
八月十六,程岩来到了宁昭阳府,而云岚县就归属于昭阳府管辖。
他初来乍到,自然要在未来的上官面前刷个脸熟,而让程岩意想不到的是,林昭居然特意赶来了府城与他一聚。
两人一别已有数月,程岩见林昭又长高了不少,暗搓搓有点嫉妒。
“子山兄,你怎么也选了宁省还是云岚县那等下县中的下县。”林昭十分不解,大安的县城根据税收或人口划分了上、中、下三等,他是没的挑只能去下县,可程岩完全能选个好去处。
程岩“不是想着林兄就在隔壁乌兰县吗”
他本是随口说笑,哪知林昭突然红了眼眶,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
程岩非常尴尬,只得据实相告。
当天,程岩借着谈话又打听了不少关于昭阳府的情况,但因两人都有公务在身,只得匆匆告别。
临走前,林昭道“子山兄,若有难事可与我来信,我必会倾尽所能帮你。”
程岩笑道“你也一样。”
他们过去是同窗,如今是同僚,未来,更将是前路上互相扶持的朋友。
天涯海角,情谊不变。
八月十八,程岩终于抵达了云岚县境内。
此地秋意比他们经过的任何地方都要浓郁,沿途层林染金,枯叶铺地,风一来,卷着纷飞落叶落在古旧的官道上,看上去平添几分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