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贺庄百姓截了水源,沟壑里并无水,一旁修有官道。
孙一口的石头坟,就在官道旁的沟壑里,石头堆成小丘。
顾正臣看着孙一口的坟,抬头看向沟壑上的山,正如孙十八所言,坟头之上的山不见有滑坡滚石的痕迹,虽说孙一口死在这里两年多了,但山一旦滑坡,两年内可长不出粗壮的树木。
“郭梁家的祖坟在何处?”
顾正臣没急着挖坟,询问道。
孙娘指了指山的西面:“往西走二里,沟壑里也有一处石头坟。”
顾正臣看向孙品、孙程:“这郭梁,在贺庄如何,你们应该有所听闻吧?”
孙品犹豫,支支吾吾不敢说。
顾正臣看向孙程。
孙程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县太爷,这贺庄里有三煞,地煞郭梁、人煞郭杰、天煞郭六爷。这郭梁可不同一般人,他们家的祖坟在西面二里不假,只不过,那里恰巧是这武城山的入口。”
顾正臣嘴角一动:“祖坟埋在山的入口?这倒是稀奇,他祖宗挑的地?”
孙程左右看了看,见无外人,继续说:“县太爷有所不知,我等听闻,梁家的祖坟只是个假坟,不过是借坟之名,封住武城山入口,郭家还说,这武城山是他们祖坟的护山。县衙里也点了头,不准百姓入山砍柴,乱了梁家风水。”
“县衙里点了头,本官怎是不知?”
顾正臣冷眼。
孙程连忙说:“这是洪武四年初的事,县太爷刚上任怎会知晓。”
顾正臣略一沉思,微微点头,将目光投向孙娘:“那你为何又跑到了梁家祖坟处?”
孙娘摇头:“兴许是天黑,多走了点路。”
顾正臣看向孙一口的石头坟,沉声道:“孙娘,你将孙一口身死一事,从实说来。”
孙娘悲戚不已,诉说起来:“洪武四年七月初,我家丈夫孙一口听闻贺庄郭梁家雇匠人造房子,日给二十文钱,丈夫便与同村村民孙五两、孙浩等人去做工,补贴家用。”
“七月十四日夜,孙五两、孙浩与丈夫等人被留下饮酒,后来喝得大醉,回来时不小心跌落沟壑,结果遇到山崩,被埋在此处,在不远处找到一件带血短衣,确系丈夫出门时所带。孙五两说,夏日炎热,丈夫将短衣搭在肩膀上,摔落时甩了出去。”
顾正臣盯着石头坟,皱眉问:“带血短衣在何处?”
孙娘哽咽:“埋在了里面。”
顾正臣又问:“在本官提审时,你曾说你丈夫被埋,有多人亲眼所见,其中有郭杰,是吧?”
“没错。”
孙娘点头。
顾正臣看了看周围,看向孙品、孙程:“此处距离郭杰、郭梁家有多远?”
孙程答道:“二里多。”
顾正臣是呵呵冷笑:“好一个二里多!夜色之中,郭杰等人为何会来到这等荒郊野岭,总不至于是送一送孙一口吧?孙娘,你说的孙五两、孙浩,可也是孙一口被埋的人证?”
“是。”
孙娘点头,转而说:“孙五两、孙浩二人说,丈夫孙一口摔下沟壑时,他们想要施救,只是突然山崩,将丈夫压在石头之下,两人搬不动山石,才去找了郭杰等人帮忙。”
顾正臣点了点头,看向孙品:“麻烦里长差人将孙五两、孙浩这两人带至此处,本官有话要问。”
孙品答应着,安排两人回去。
顾正臣看向杨亮、姚镇:“既然郭杰、郭梁都在县衙里面,一时半会是请不来了。贺庄有三个里长,郭六、贺奉、周信。去把这三人都请至此处来,人命大案,一个都不能遗漏。”
两人答应,走向贺庄。
顾正臣看了一眼垂泪的孙娘,再次问:“仔细想想,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没见到孙一口的尸体,只是凭血衣与几人证词,确信孙一口埋在此处。”
孙娘擦去眼泪,眼泪再次涌出:“是的。”
“之所以不在当时迁坟,只是因为石头难移?”
顾正臣目光锐利。
孙娘微微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说道:“石头沉重,难以移开是一个,另外,丈夫被山崩之石砸中,定是面目全非,草民怕不吉。有道人说,生死有命,丈夫葬于此地,非是人力所选,而是上天之选,不宜迁动。”
顾正臣皱眉:“道人,什么道人?”
孙娘摇了摇头:“只知其身着道袍,背着桃木剑,具体道号并未问过。”
顾正臣见孙品、孙程也不知情,目光看向武城山,问:“郭梁家借祖坟封了入山通道,就没人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吗?”
孙品摇了摇头:“县尊,这武城山没什么,平日里贺庄百姓也就是打打柴木。郭家封了山,百姓换个地方砍柴就是,没人敢找郭家的人麻烦。”
“没人敢找郭家的人麻烦,呵呵,凡事也不要那么绝对。”顾正臣背负双手,抬头看向武城山上苍翠的林木,缓缓地说道:“山外有景,山里有风。今日收获——应该不少。”
一朵乌云飘了过来,缓缓挡住阳光,光明如一线潮水快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