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从车顶上探出一个头来“你还有心事想你娘唉,真是不谙世事。阿翡,我劝你啊,从现在开始夹起尾巴做人,能不动手尽量别跟人动手,在回蜀中之前也尽量装死,让他们传去,只要你不露面,不闯新祸,他们过一阵子就忘了。”
周翡想得比较简单,她倒不是怕别的,主要李瑾容都一直说自己没得到破雪刀的真传,她自己不过学了一点皮毛,就整天让人“传人传人”的叫,感觉还不够给祖宗抹黑的,因此当时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谢允的话。
可能是前一段时间过得太惊心动魄,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简直堪称太平。
谢允写完了他那出荒谬的新戏,周翡则终于把马车赶顺溜了,吴楚楚也越来越没有大家小姐的矜持。
不知是不是突然有了来自外界的压力,周翡好像是个临时抱佛脚的学童,每天胆战心惊地担心别人揪住她“考试”,只有抓紧一切时间,不分昼夜地磨练起她的破雪刀来。
连吃饭的时候她都不闲着,周翡时常吃着吃着眼睛就直了,一眨不眨地盯着筷子尖。
谢允将筷子伸过去,十分手欠地在她眼前晃了晃“哎”
周翡想也不想,手腕一翻,便以木筷为刀,一招“分海”敲了过去,谢允的筷子应声而折。
谢允“”
吴楚楚只好忍无可忍地出面调停“食不言寝不语,打架也不行”
当然,周翡也没有太过躲躲藏藏,毕竟,没人猜得到所谓的“南刀传人”长成这样,在一路上越千奇百怪的江湖谣言中,周翡的形象已经从一位“五大三粗扛大刀的女侠”,变成了“青面獠牙一掌拍死熊的大妖怪”。
一路平平安安地到了邵阳,谢允的“寒鸦声”正式完稿,三人也便安顿下来。
傍晚时分,谢允动手给自己改头换面一番,他给自己贴了两撇小胡子,还不知怎么涂涂抹抹了几下,在脸上弄了几道皱纹,一转身,他就从一个翩翩风度的公子哥打扮成了一个满口“呜呼哀哉”的中年书生,惟妙惟肖,几乎是大变活人。
谢允酸唧唧地整了整自己的领子“现在老朽就是千岁忧了,怎么样”
周翡如实评价道“你要是往小碟子里一躺,吃饺子的时候可以直接蘸。”
谢允拿扇子在她头顶一拍“丫头无礼,怎么跟老爷说话呢”
周翡伸手拨开他的狗爪。
她也不是头一回给人装丫头,在王老夫人身边的时候还能蹭马车坐。可是老夫人身边带个小丫头正常,一个浑身上下写满了“大爷文章天下第一”的酸爷们儿身边也带个小丫头那不是老不正经吗
谢允听闻她的顾虑,十分震惊地问道“你居然以为千岁忧是个正经人,你怎么想的天下久试不第的书生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我要是不写淫词艳曲,怎么从中脱颖而出”
周翡“”
谢允挤眉弄眼地冲她招招手,说道“我卖戏去,吴小姐是大家闺秀,我带在身边觉得多有不便,你呢,怎么样,敢不敢跟我长长见识”
周翡觉得不太好,即使她手中刀上已经沾过不少血,依然觉得跟一个写淫词艳曲的男人混在一起不是什么长脸的事。
谢允“去不去不去我可走了。”
周翡只矜持了片刻,二话没说就跟上了。
谢允似乎对邵阳十分熟悉他好像到哪都“宾至如归”似的,沿途指点风物,侃侃而谈,周翡都怀疑他是编的。
见他又驾轻就熟地钻进一条让人眼花缭乱的小巷子,周翡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这么熟”
谢允一本正经地回道“我在这要过饭。”
周翡“你啥”
“我小时候,老师嫌我太娇气,功夫也不肯好好教我,让我分文没有的出去要三年饭,还答应只要我三年以后没饿死,他就教我一套保命的功夫。我呢,在丐帮混过,混得不太好,丐帮虽然自称是白道,但是这帮花子里有好多不是东西的滚刀肉,大乞丐欺负小乞丐蔚然成风,很不友爱,我只好愤然叛出,剃了头去当了和尚,和尚有真有假,人品普遍比花子好一点,有些秃头还真能念几句经,会念经的要饭就轻松多了,特别是我还十分英俊潇洒”
周翡当他放屁,木着脸,压低声音问道“令师没被诛九族啊”
谢允顶着中年书生那张老脸,得意洋洋地哈哈一笑,将折扇打开忽闪了几下,叹道“你自己非要问,说了又不信唉,女人。”
“女人怎么了”小巷子一头,突然打开一扇窗户,一个女人冒出头来,她探出半身来,托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睨了谢允一眼。
那女人长得说不上多端正,然而眉目修长,半睁不睁的眼角好像挂着一条小小的钩子,神情倦怠,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她素白的鹅蛋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千岁忧先生,几年不见了,风流依旧。”
谢允冲她一拱手“老板娘,几年不见了,被你颠过去的众生怕是站不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