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那些大族人家啊,果然天不怕地不怕。”
他的怨怒太深,让无患停下了继续给他上药的动作。
每次扯到那些大家世族,他都是这般痛恨。为什么?
许奕安也如惊醒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问无患是什么时候学会琵琶的,“我看你那架势,应该是学了好几年的吧?平日里你有时间学这个?”
无患收起药膏,指腹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推开。
“何雄有心让我成为能拿得出手的千金小姐,自然会给我时间学习这些,琴棋书画也好,舞艺乐器也好,那些贵女会的我都会。再说了……”
药膏被抹得差不多,她细细净了手,干薄的指甲没什么光泽,甲床也算不上红润。
“习武之人,受伤在所难免,尤其是早些年出任务,几乎回回都是只剩一口气回来的。养伤需要时日。便趁着那些日子里学着琴棋书画。”
就连养伤都没有好好休息的余地,这么多年,没有一天不辛苦。
许奕安盯着她一双手看了许久,这手上没有半点硬茧,就连一丝划痕都看不到。任谁都会以为她真的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但实际上呢?染满鲜血,遍体伤痕,他到现在都忘不了当初见到她一身伤的模样。
如果她受到每一处伤都会留疤,恐怕全身上下连一块好地方都不会有吧。这样用毒药灌出来的完美无瑕,实在是太恶心了。
他侧过身。握住了她的右手搁在自己的唇边,那么轻得吻下去。
无患不大好意思,瑟缩得抽回了手,“你今天怎么了?就因为才知道我会琵琶?”
许奕安倒也不掩饰,“确实如此,今天才意识到,你的过去比我想象的更艰难。”
打心底里无患并不想回忆这些事,草草起身离开,外面果然开始砸下雨滴,让空气里满是呛人的灰尘味。
雨声渐起,许奕安却迟迟没有动作,直到后背的药膏干透才心不在焉得躺下,呼吸十分深重,在烛光昏暗的房里起伏不定。
混着雷雨,他浑噩得入了梦,梦里全是狰狞的面孔和那些人在濒死时痛苦的咆哮。
还有他许多年都没有梦到过的母亲。
母亲的话,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一道惊雷劈下,震醒了许奕安,刚睁眼是刺目的电光,随即又是响雷。
这春雨来得也急躁了。恨不得淹了全天下一般。
而这样大的动静,无患肯定是睡不深的。
睡前见了许奕安那样的神情,她总觉得不安心。她的过去许奕安从未问及,那许奕安曾经是个怎样的人,她不也毫不知情么。
之前她不在意这个,只要两个人眼下能开心就行。但她只要一闭眼就是许奕安的痛心疾,忍不住想要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就在这时,正屋的房门好像被猛地拉开,有脚步声迈入雨中,她甚至能听到许奕安异于往常的抽吸声。
他在哭?
窗外骤亮。这样的雷电下他还站在雨中?!无患心中一惊,直觉得认为今晚她会听许奕安亲口说些什么。
披了外衣跨出房门,他果然在雨里怅然若失,就连被拉入西屋都没有任何反应,头一回让无患见到他的失魂落魄。
无患并不惊讶,给他倒了热茶,又寻了干布巾来,“晚上才上的药,别白费我的力气。”
许奕安点点头,说了句抱歉。
这男人还从来没有过这般的颓丧,即便是她也忍不住问出了口,“我的事让你想到了什么?”
许奕安略微抬了抬头,又好似撑不住一般垂了下去,旋即苦笑了一声,“让你看笑话了,其实……这些年我都没有这般过的,早知道就不问你那些了。”
屋里灯光更亮了几分,无患将灯罩套好,有些担心院中的樱树会不会被雷电劈坏。
“就算不问不说,有些事也不会忘掉的,许奕安,你晓得让我放下心防,到自己身上就做不到了?”
这话好不容易才让许奕安深吸一口气,想开口又有些忐忑。
“我……”他拉着无患坐在自己面前,这样茫然无措的表情,让无患恍然觉得这和白日里送走老乞丐时的虎子很像。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死了,那个时候我守在她床边,听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报应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