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觉得,她甚至还没有母亲讲究。母亲一方面说着漂亮女人要惹大麻烦,会疯婆子似的剪她的头,另一方面又爱惜女儿的一切,认为自己有义务把漂亮的女儿养得更漂亮。
夏梦也知道母亲耳根子软,眼下父亲这个导火索不在,她们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虽然夏梦还是会对母亲说刻薄的话,甚至讥讽她、不耐烦地冲她大吼,可惜的是毛慧芳也并不怎么往心里去。女儿再疯癫,和夏文斌比起来,真的不够看。
真的动气了,毛慧芳也只会还嘴说:“你看你你这驴劲儿,和你爹一模一样!信不信我揍你!”
“小梦啊……”毛慧芳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叮嘱,“你可一定要好好学习,女人啊,有自己的工作,有稳定的收入,比什么都强,知道么?”
“呵,你也是大学生啊,成绩好啊,那又怎么样,还不是给男人洗衣服做饭。”夏梦恶意地盯着她,“也不求上进,在单位这么年了,就安心做个科员。”
但她恶毒的信号显然无法被毛慧芳捕捉到,她反而很自豪地说道,“那怎么了,女人有个铁饭碗就很好。”
“懒惰。”
“我才不懒惰!你不知道,当时我们班里,就我一个女的考了大学,剩下的不是说学够了,就是听爸妈的要嫁人,最后都是一地鸡毛。你不知道她们有多羡慕我有个正经工作啊!肠子都悔青了。还有啊,上班了,大家都说铁饭碗不愁,天天玩儿,但是我就知道要继续学习,考证,去更好的机关!拿更高的薪水,我们科室现在就我一个女的,那真的是踩着多少男人的脑袋才能抢到的,那时候还有人造谣我和领导有点什么呢,我就冲上去抽他们大嘴巴子。”毛慧芳有点愤愤不平,“你爹都觉得我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很崇拜我,只有你,总是看不上我。”
夏梦默然,她母亲的很多观点和行为,在她那个年代的人看来,甚至都算得上是先锋了。但是在夏梦看来,却好像欠了一把火候似的憋屈。
她妥协地叹气:“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为你惋惜。”
“不惋惜,只要你考上大学,妈这辈子就值了。要不嘛,你就争气点,比你妈还厉害!”毛慧芳喜滋滋地说道,“我的女儿又漂亮,学习又好,哎,也不知道将来谁这么有福气。你以后找男朋友啊,先,家世就得好,和咱们家门当户对,再来那个学历什么的,至少也得是研究生,来来,再喝点汤,马上上主食了。”
吃完饭,毛慧芳又带她去买衣服,夏梦试了一件Va1entino,喜欢但嫌贵,不肯买,毛慧芳却说道:“才一万出头而已,给我的女儿买东西有什么贵的,我现在对你好,你以后就不会被男人的一点小恩小惠骗走啦!”说着,她便喜滋滋地去付款了。
夏梦对父母的财务状况一无所知,她也从来不关心。她只知道自己过得还算不错,至少这样几万块钱拿去买衣服的事儿,她知道他们班里只有她一个。
随后毛慧芳又带她去书店:“想买点什么书就买,但是闲书买两本就行了,快高考了。”她不放心地叮嘱:“可别又看得没魂了,让我等太久。”
“哦……”夏梦这次也是有备而来,以往她都是买些文学名著,或者昂贵的英文原版戏剧,但是今天她选了好几本关于股市的书。
毛慧芳看着这些书有点惊讶:“这都是啥?”
夏梦知道毛慧芳对股市避之不及,安心地说道:“写作文可能会用到名人事迹。你看这个老头,叫巴菲特。”
“哦。”毛慧芳翻了翻,感觉内容极其晦涩,不像是闲书,便爽快付了钱。同时又过来拉她:“走,再给你买点化妆品,不过上学可别用,你们老师得说你。”
夏梦看着母亲笑眯眯的模样,心里尖锐的恶毒突然柔软了下来!
无限的柔软!像是刺变成了丝绸。
仿佛过往的事情、黑暗的情绪都云开雾散似的消失了,她突然失忆了一般,此刻心中只有对于母亲的爱和依赖。
她搂着母亲的胳膊,她实在是太喜欢这样平和又普通的相处了,此刻的和睦于她而言,就像是极光、流星、晚霞,美丽且无价,是世间最昂贵的奢侈品,多少钱都买不到。甚至于她嚷嚷着让母亲给她买各种东西,并不是真的因为她喜欢,而是她想看到母亲那欣赏又宠溺的笑容,想听到母亲说,“我的女儿穿什么都好看”。
她被爱,被纵容,被温暖包裹着,就像回到了子宫里,安全且舒适。
夏梦的想法突然又变了,她觉得,她和母亲或许性格南辕北辙,但如果没有父亲,她们还是能成为非常融洽的母女的。
她爱母亲,她成为了那只再度回到母亲身边的小恒河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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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月考结束,王倩倩呆滞地坐在椅子上,感觉脑袋一阵阵疼。
没考好——她已经知道结果了。
她给自己打气:运动员会加分的,你只需要赶快考到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证。
其余的学生也都解脱了,此时几个男生正围着王玉波,听他吹牛。
一个男生问道:“波哥,你爸真的又要结婚了?这都是第几个了?”
“都可以凑成葫芦七姐妹了,妈的,这帮贱女人,就是看我爹有钱就往上贴。”王玉波冷笑,“等着瞧吧,我过几天就能给她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