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比这更明显的谦虚了。
佟小南可以确定,对方说的大概明白,基本等于完全明白、透彻理解、交流无障碍。
抛开别的不谈,语言天赋这块,帝企鹅真心羡慕网纹蟒。
“是不是想问我怎么学的中文?”奥斯汀忽然主动提起。
佟小南其实没想问。
奥斯汀却自顾自继续:“我父亲给我请的家庭教师,一个中国人,一个英国人,一个法国人,一个德国人,”顿了顿,“还有一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
“……正常,我们也有语文老师。”佟小南想跑,他为啥要在这里跟一个美国人谈语言教育!
“不一样,”奥斯汀偏过头来,微笑,“我当时是连英文都不会说,只能讲西班牙语,所以那个美国人跟其他老师的任务一样,就是教会我一门的外语。”
只会西班牙语?
佟小南有点迷糊了,这位不是美国混血吗,虽然不知道混的哪几国,但富豪亲爹的家族可是实打实的美国本土。
“我出生在墨西哥,六岁之前一直跟我母亲生活在贫民窟。”
佟小南:“……”
诉说者目光真诚,只是帝企鹅真不知该作何反应。
安慰?对方现在可是大大捐款的年轻富豪,人生赢家。
不安慰?显得自己冷淡无情。
所以根本问题在于,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有钱人都喜欢随便逮着一个就袒露心扉,揭开伤痛过去?
眼看气氛就要往奇怪方向展,奥斯汀又将视线投向试验田,很自然换了话题:“你认为他们会成功吗?”
佟小南完全无法预料对方思路的节奏,但至少试验田聊起来轻松多了,便也跟着看过去:“只要努力,就有希望。”
因为面积扩大,农学院终于肯用上机械设备了,此刻试验田里正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你很乐观。”奥斯汀低声道。
佟小南疑惑看他:“你可是给试验田捐了款。”
“我当然希望他们能成功,”冰蓝色的眼睛看过来,“但我时常在想,就算成功了又能怎么样,我们面临的问题难道只是饥荒?”
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地平线。
白昼退场,夜还未来。
“饥荒,寒冷,日益严酷的生存条件,随时随地可能生的灾难……我们面临的问题很多很多,解决了一个,还有第二个,远远不是种出粮食就能一劳永逸的。”
“问题是现在粮食还没种出来呢,先解决一个是一个。”佟小南不再委婉,就差说你站着讲话不腰疼了。
“这种精神当然是好的,”奥斯汀说,“任何想要改变人类命运的努力,我都支持,像是摩努赫岛的方舟计划,你知道吗?”
“摩努赫岛的?”佟小南没多想,脱口而出,“不是你们美国和欧洲一起弄的吗。”
奥斯汀笑:“是这样没错,但这个计划的执行地在摩努赫岛,建立起来的方舟也一直停靠在摩努赫的海岸。”
佟小南看他神情,再结合语境和上下文,什么任何改变人类命运的努力我都支持一类:“……这个方舟计划,你也捐款了?”
奥斯汀不置可否,但半认真半调侃的神情,已经给了答案。
火烈鸟的仇富不是没有道理。
这么帅的一张脸都没用,这种“钱多烫手、这个项目毫无前景但我还是投了”的土豪气质太容易拉仇恨。
佟小南叹口气,语重心长:“作为资助人,你不是应该盼着所有努力都能收获,稻谷遍地丰收,方舟乘风破浪?”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可以通过改变人类自身,来解决当前的困境。”奥斯汀突然问。
“就怕问题解决不完,一个没了还有第二个。”佟小南故意拿对方说过的话来堵。
奥斯汀摇头:“不是一个,是一次性解决所有困境。”
佟小南:“通过我们自身改变?”
“对,”奥斯汀看向远方,像在回顾过去,又像在眺望未来,“人类的觉醒是一代比一代进化的,从普通的兽化,到半兽化,兽人化,那么未来是否有可能进化到更高级的存在形式?不是简单的身体变化,而是生命形态的完全颠覆。”
“你说得过于抽象,”佟小南不是太懂,“能具体点吗?”
“比如植物,它们扎根土壤,只需要水分和光照就能完成生命的存在于延续,”收回远眺目光,高大男人重看向佟小南,半兽化蛇纹在他的后颈慢慢显现,在偏白的皮肤上,有种图腾刺青的错觉,“不要囿于眼前的困顿,跳出既定思考模式,也许我们有机会进化成为人类。”
佟小南:“……只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那种?”
那是真的很了。
奥斯汀笑出声:“我只是打个比方。”
“我不知道你说得能不能行,”佟小南收起玩笑,看着慢慢垂下的夜幕,一点怅然,一点坚持,“我只知道这个地球上的大多数人都跟我一样,活得平凡,日子普通,我们看不到那么遥远的进化未来,只能看到眼前,尽己所能去克服当下面临的困境与危险。”
“如果我说的这些可行呢?”奥斯汀看着男孩,眼神却似有若无瞥向对方脖颈的银色细链,“如果有这样的机会……”
佟小南没察觉高大男人的目光,仍望着夜色:“没有完美的物种,真到了那天,人类也会面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