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那么多筑基的邪祟,道心已是难得,绝大多数人长在灵石矿山上都止步于灵窍。侥幸铸成道心,用‘窃天时’的方法修炼,身上也必残留大量杂质浊物。鲜有人能迈过筑基这一关,就算有人心志坚定异于常人,最多到筑基中期,也会走火入魔,神智大乱。”
奚平听到这,心里疑惑起来:既然能筑基的那么稀有,那不就是说,世上绝大多数的“邪修”其实都只是“半仙”吗?
半仙既然不能截留灵气,当然也就不怎么破坏环境。
玄隐山外门的半仙都可以随意人间行走,为什么同样是半仙的邪修就要赶尽杀绝?等筑了基,坐实了罪名再杀不迟啊。如果怕他们伤天时,何不招安到仙门,引入正道呢?
再说……最多到筑基中期就会走火入魔的话,那个升灵的“太岁”是怎么回事?
没容他问,苏长老已经逐条讲起玄隐四十八条门规来。
奚平左耳灌了一堆“不可”,右耳泡了半桶“须得”,总结起来就是:艰苦朴素,吃糠咽菜,勤奋用功,夙兴夜寐,玩个灯笼!
听完,他只觉四大皆空,生无可恋。
苏长老一口气念完门规,轻呼一口气,仿佛将十年的郁结都呼出来了。他老人家脸上笑出了圣光,心满意足地带一脸呆滞的弟子们参观了潜修寺的“松窗大堂”“澄净堂”“戒堂”等地。逛了一大圈,日头沉下去,苏老才意犹未尽地放他们去吃饭。
向来吃饭最积极的奚平却磨蹭了一会儿没走,等别人都散了,他才跟屁虫似的跟着苏长老进了烟海楼。
苏长老摘草帽,奚平就眼色十足地凑上去,掸掉上面的水汽和落叶挂好。
“还有什么事啊?”苏准笑道,“老苏抠门得很,灵石点就给一个,多的没有啦,你找别人去吧。”
“我不是来要饭的,”奚平道,“长老,有个事特别好奇,想跟您打听。”
“嗯?”
奚平就说:“您说邪修筑基后就得疯,可是我进潜修寺之前,见过一个邪修,自称是升灵后期、半步蝉蜕。怎么,他吹牛的?”
苏准一听就知道他打听的是谁:“邪修到了一定境界就是灾祸了,内门自然会派大能处理。你啊,专心修行,争取能在潜修寺开灵窍是正理,见识过也是一种造化,就别打听那么细了。”
奚平不依不饶,追问道:“那万一有漏网的呢?”
“内门有一深渊,名叫‘星辰海’,可以窥见天机。”苏准笑道,“你没有听说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奚平:“不对啊苏长老,那南阖北进的时候,‘恢恢天网’怎么什么都没说?”
苏准:“……”
苏长老在天机积威甚重,时隔多年,居然重温了被打破砂锅的小崽子问得哑口无言的尴尬,噎了好一会儿,才委婉地说道:“澜沧剑派……是当年五大门派之一,并非邪修。”
奚平有时候犯浑,故意不听别人说话,倒也不是真听不懂那些弦外之音。
苏长老这么一说,他立刻就明白了——几大门派分庭抗礼、和谐共处。“天网恢恢”当然不会互相网,因为大家都是“天”。
邪修是靠“窃天时”修炼的,人人得而诛之,为什么这样损人不利己呢?因为他们没有灵石。
灵石都在“天”手里。
“修炼方法祸国殃民”和“不是名门正派出身”其实是一个意思,只是前者听着更理直气壮一点。
不过历来如此,这也不关他的事。
这些念头只一闪,就被奚平丢在了一边,他问:“别的倒没什么……可是长老,那邪修真的死了吗?”
“自然,”苏长老从小书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他,“我不反对你们了解邪修,你要是有心将来进天机,多看看也不错。”
说完,苏长老拍拍他,自己拿了几本书走了。
奚平定睛一看,那小册子封皮上写着三个字:《邪祟谱》。
那是天机出品,里面图文并茂,描绘的是近五百年来,天机抓的最罪大恶极的妖邪,奚平一目十行地翻过去,见除了个别开窍期的修士还能保持完整人形外,其他的像什么的都有,反正不像人。
他还以为自己翻开了什么三流的鬼怪志异。
近五百年,修为能达到筑基中后期的邪修一只手能数过来,里面没有升灵。
按照苏长老的说法,如果那太岁没死,内门一定能监控到。
但……
头天夜里,奚平用血连了驯龙锁,相当于他有一点意识是留在半偶身上的。然后他“梦见”半偶看见睡着后的“自己”鬼上身似的站了起来,去了后院!
“梦”里的一切细节都太清楚了,他醒来后仍心惊胆战。
而让他确定那不是梦的,是半偶从他床上找到的树叶。
不管半偶干过什么倒霉事,奚平都决定原谅他了——那小怪物够意思,被掐着脖子警告,居然还不管不顾地要给他通风报信……就是有点缺心眼。
万一那夜里上了他身的鬼东西还在附近,他俩岂不是都要玩完?
所以他几次故意脾气打断半偶,没敢“听”。
冷静……不能露出异状。
奚平心里反复叮嘱着自己,将《邪祟谱》放回去,又好似不经意地随便翻了几本别的书,书上的字一个也没入他眼,他盘算着今夜要再用驯龙锁“观察”自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