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飞躺回榻上,思绪纷至杳来,今晚之事,思前想后,都觉自己太过鲁莽,若非杨云飞一时大意,自己便无此好命,多半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后来报仇不成,逃之夭夭,还将姚柳青的尸落在软香阁,没有入土为安,实在无颜以对她的在天之灵。而自己不告而辞,挟持阮忆梅逃走,若是传到苏花语耳中,恐怕也让她大大看之不起,总而言之,做了一件极为愚蠢的赔本买卖。
他稍一静卧,方觉胸口隐隐作痛,扯开衣襟,借着灯光一瞧,却见心口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显是杨云飞那一剑所至,此时想来,兀自心有余悸,他现在仍难相信自己是如何鬼使神差地躲过那一劫。
他抚着胸口,盘膝坐好,暗运内息,行至心脉,顿时有如针刺,痛得他直冒冷汗。
杨飞情知自己心口受创,若不及早治愈,恐有性命之忧。是以不敢怠慢,咬紧牙头,强运紫气神功,意欲打通阻塞之处。
他摒去杂念,多番努力,总算物我两忘,打坐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杨飞哇的一声,吐出大口淤血,老脸苍白。他睁开双目,却见阮忆梅满是焦急之色的如花娇靥。
阮忆梅见他醒转,先是一喜,随即板起俏脸道:“你这家伙,要不是人家现得早,让荷妹来救你,你早就吐血而亡了?你拿什么谢我?”
杨飞忙道:“那可真是多谢表妹你了。”
“还有我呢?”柳荷收功已毕,跳下榻来,笑道:“你再运几次功,便无碍了。”
杨飞只觉身上凉嗖嗖的,低头一瞧,上身衣衫不整,当着两位少女,不觉老脸一红,连忙穿好衣服,笑嘻嘻道:“当然不会少了荷表妹,请受小生一拜。”深深揖了一礼,又道:“二位表妹大恩大德,小生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谁要你以身相许啦!”阮忆梅又羞又气,抄起木枕,狠狠掷了过来。
杨飞内息急转,故作闪避不及,脑袋被掷个正着,他抚着痛处,呻吟道:“小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生既然已是表妹你的人了,表妹要打要骂,小生只好逆来顺受了。”
阮忆梅再次领教他的无赖手段,仍然无计可施,哼了一声,向柳荷道:“荷妹,帮我教训这个坏家伙。”
柳荷蹙起秀眉,一脸倦容道:“杨公子,小姐,奴婢感到有些不适,先回房休息了。”杨飞为了治伤,急于求成,差点走火入魔,她为了助他,实已竭尽全力。
阮忆梅仔细端详,关心道:“荷妹,你气色好差,待会我让红儿熬碗参汤给你。”
柳荷淡笑道:“小姐,不用了,奴婢只是有些疲累,运功调息两个时辰便无大碍。”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杨飞奇道:“她不是你表妹吗?为何总以奴婢自居?”
阮忆梅嘘了一声,见柳荷已然回房,关好房门,方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这件事你可别告诉别人,听说小荷母亲本是与我爹定过婚的表亲,可是暗地里却和我家里的仆人好上了,成亲的前日两人竟然私奔,从此音讯全无,五年前她父母回过太原一趟,将荷妹留在府里,说是今生让她为奴代父母赎罪,不过我和父亲可从来没有把她当下人。”
杨飞愤然道:“她父母也太混账了,他们犯下的罪过岂可让女儿来偿还?”他本对柳荷无甚好感,听了她的身世,不觉怜意大增。
“别让小荷听见了。”阮忆梅指指隔壁,小声道:“她和我就住在隔壁房里。”
杨飞叹了口气,又问:“你们如何知道我受了伤,前来救我?”
阮忆梅道:“昨晚我有事问你,谁知进来一瞧,你面如金纸,连连吐血,还染了人家一身,你看……”她起身抓起衣襟下摆,杨飞仔细一看,上面果有大片褐色血渍,连她足下地板也不例外,显得触目惊心。
阮忆梅面露得色,又道:“多亏我现及时,喊来小荷,她说你运功走火入魔,我不会武功,只好求他帮你。”
杨飞不觉抓起她的玉手,语出真心道:“此恩此德,在下定当铭记在心,永不敢忘。”
阮忆梅玉颊羞红,垂低声道:“那晚若非是你,那淫贼或许已经得逞了,咱们一来一回,也算互不相欠。”她那晚神智虽迷,却对与杨飞亲热的情形记忆犹新,其间羞人处,午夜梦迥,不时浮现。
杨飞牢牢盯着她,若说梅云清是他心中的女神,可望而不可攀,而阮忆梅便是这个女神坠入凡尘的化身,前事仍历历在目,令他心神荡漾,几难自已。
阮忆梅轻轻一挣,抽回小手,仰起俏脸,一脸温柔道:“你说是我好看,还是表姐好看?”自那晚之后,她对杨云飞深恶痛绝,转而对杨飞这个救命恩人大生好感,又闻杨飞为姚柳青报仇而独闯龙潭,更是敬佩之至,天下又有几个如此有情有义的热血男儿?
美人当前,若阮忆梅不是梅云清的表妹,杨飞早就露出淫徒本色,大展雄风了。他一咬舌尖,强抑蠢蠢欲动的欲火,苦笑道:“你与你表姐容貌相仿,我说她好看也就是说你好看,说你好看也是说她好看。”
“你好狡猾!”阮忆梅哼了一声,忽然千娇百媚的嫣然一笑,又问:“那你说,是我好看还是姚柳青好看。”
杨飞闻得姚柳青之名,黯然神伤道:“你是太原第一美女,她是第一才女,当然是你好看。”
阮忆梅不依不饶道:“那是我好还是她好?”
杨飞支吾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当然是你好。”心想你要是性子似你表姐,自然就是你好了。
阮忆梅大为不悦,冷哼道:“你骂我有头无脑,我不理你了。”狠一跺足,转身离去,行至门畔,忽又停了下来,回笑道:“刚才我是跟你闹着玩的,你可别瞎想。”
杨飞大感头痛,暗忖女人心海底针,不可捉摸,变得好快。
他调运内息,舒展筋骨,只觉内伤尽愈,通体舒泰,说不出的舒服。
过得半晌,一名婢女送来早膳及一套九成新的衣衫,内衣外袍,一应俱全。
杨飞焕然一新,用过早膳,度着方步,行出舱外,倒颇有些风度翩翩。
阮宝华站在船头,见得是他,微笑道:“船上甚是不便,我便找了套自己穿过的旧衣给你,贤侄莫要见怪。”
杨飞忙道:“舅舅何出此言,小飞有衣挡寒,感激还来不及呢。”
北风呼啸,刮得桅杆吱吱作响,风帆劲鼓,楼船顺风疾行,河面结起一层薄冰,被船尖破过,出一阵破碎之声,顿作碎片四下沉浮。
天地苍白一色,两岸群山起伏,倒飞而逝,杨飞满腹疑惑,好奇地问:“天气如此寒冷,河面俱已结冰,此刻行舟岂非危险之极?”好不容易逃出太原,他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成了落水狗,在河里冻死饿死。
阮宝华耐心解释道:“冰层若是过厚当然不成,不过我早命人沿河查探,河面冰层若是太厚便先行凿穿,事情紧急,只好如此行事。”
杨飞暗暗咋舌,一夜间将这数百里汾水探得一清二楚当须多少人力,若非阮家这等巨富,怎能办到?
阮宝华深深叹了口气道:“只要出了山西,杨同德便不能奈何我们了?”财能通神,似他这等豪门富贾,自是早已备好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