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术馆家长们闹事是这样的,昨晚许建冬到家就跟母亲问了如鸿家的事。
问题是许建冬母亲是个很好强的人,是一个能入得厅堂下得厨房,也能红袖添香的女人,所以反对顺理成章地来了,她自然接受不了现在的苏如鸿,一个看起来毫无未来,毫无前途的人。
他母亲约略明理说了几句,但说着说着就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把所有罪过都说成是苏父的错,好像苏父真的犯了天大的错误。
母亲坦白和儿子说,婚约是一定要取消的。相较于爱情,家人金钱显然更为稳定可靠。再说家里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对他的期望很大。
的确,他母亲说的都是中国大部分父母的口中话,都是以两个家庭为重而并非两个人的真爱作为判别标准。实在是太正常了。也很俗。对吧。
不过许建冬依然向母亲表示了不同看法,他是成年人,对自己的婚姻,有自己的想法和决策能力。
许建冬和母亲说,虽然我是你们的儿子,却不是因为你们而来到这个世界的,我有自身渴望的事情要做。
许建冬母亲知道没有办法,改变自己儿子的决定,那么为了自己儿子的幸福。
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因许建冬家族,所有亲戚家的孩子们,都在苏如鸿父亲的武术馆学五祖拳。
他母亲就立马和叔嫂妯娌、兄弟姐妹以至姑姨,十分入情在理说苏父的诸般过错,加上武术馆没有了苏父,孩子们是白花钱学的。本来大家就是冲着苏父的好口碑去学的。
许建冬母亲让亲戚们赶紧退学,晚了就退不了。亲戚们听了就惊恐愤怒了,原来是这样子的。人一恐慌,就很容易出许多乱麻。所以就有武术馆的闹事。
许建冬母亲说来说去,一是最想通过家族的森严观念,让儿子和苏如鸿的婚约,在整个家族的亲戚间不受欢迎;二是从而使他们无法面对和忍受彻底分开。
果真深明大义的亲戚们,当场就和许建冬拍着桌子说,和一个犯罪的做亲家,就代表着非同小可,整个家族都会因为你跟着蒙羞。你要知道,在我们这儿的人眼里,比命更重的一个东西就是面子,不论是谁,踩了面子的一概视为仇敌。好在你们还未真正结婚,要是结了,后悔了,离婚还得分割家产,还落得个不好的名声。
许建冬不反驳大家,只好脸上“呵呵”干笑一下,只好先撤了,说出差太累了,睡觉为好。只是昨晚许建冬还不知道,他和家族的第一战,竟然把自己的女人给害惨了。
他现在要是老实说出来,故事就周旋在莎士比亚的悲剧里,还是先冷静镇定下来,是没错的,是对的。
许建冬在小心掩饰说,鸿儿,你好好养着身子,总而言之,别胡思乱想的就好了。
面对许建冬的表情变化,加上刚刚在武术馆门口看到他母亲,和门外如娇的话,苏如鸿已经猜出来了。想到如今自己无父无母,又带着弟弟妹妹们,真的和所有人较劲起来,只有她们吃亏。
但武术馆这样一闹,就更辛酸了,不但要关了武术馆,还要凑一大笔资金还家长们,恐怕要把房子卖了,才能退还武术馆学员们所有的学费。
只是房子是爷爷千难万难,一砖一瓦把闽南与南洋的乡愁乡情,牵连在一起,拼了命建的,要是真卖了,感觉很是对不住爷爷。
若是卖了房子,她们就得搬到郊区的古厝去住,开始新生活。
那么她也无法在市区教书了,而且妹妹们后面上学,要多绕弯好长的路。
特别是小妹最让她担心,学校离得最远,至少得转两个车站,下了站还要走很长一段路,这样在路上都得花好几个小时,是必须转学到郊区。连小妹最爱的钢琴课都要停掉。
想到这些,苏如鸿一气之下从又肿又疼的无名指上,硬脱下他们的婚戒,婚戒亦是占满血迹。婚戒也是许建冬亲自设计的,用了不同一般的材料和来自于他们的故事制成的。
苏如鸿把婚戒扔向许建冬认真地说,你也清楚我的为人,我不是物质女孩。自从我们家生了那么多的事,我先想到的是,不要连累你,随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不怪你。所以……请你回去,告诉你的母亲,你的亲戚们,让他们放心,我不会高攀你们家,学费钱也会一分不少退回。我只要安全地过日子,我只想守护我的家人。请她们理解我的困境,理解万岁。
许建冬心里一暖,看着如鸿的眼睛说,我觉得你今天最美!
然后弯下身子刚要捡起婚戒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没有理。没想到一秒内,手机又响起来,是公司打来有急事。
不一会儿因工作上的事,许建冬就先离开医院,他本来想和如鸿承诺,会说服家里的,但承诺不如行动来得踏实,所以他先把承诺摁在付出里。
在赶去公司的路上,许建冬一面开车,一面打电话叫姐姐炖个黑鱼汤,他想下班给如鸿送去,鱼汤最补人最养伤。
况且如鸿最爱吃鱼,而且她只爱吃黑鱼,别的鱼最多尝两口。因此只要有空,许建冬每星期都会带着如鸿,到田安路榕树下那家专门做酸菜鱼的馆子去吃酸菜黑鱼,那里面的鱼都是让客人现挑现杀,口味也是让客人自己选择,特别新鲜美味。
每次在一起吃鱼,他都把鱼片让给如鸿吃个够,他却夹着鱼头鱼骨吃。每回如鸿自然非常享受这份福,然后立刻动起筷子夹起自己碗里的鱼片,含蓄的把鱼片送进许建冬嘴里。
挂去电话后,许建冬又四处筹钱,一心想解决了她家武术馆退学费的事,死也要保护如鸿。但他就是不肯和家里要钱,算了,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只是等到许建冬下班提着鱼汤,再次赶到医院找如鸿,却不见人了。
从许建冬走后,恰逢今儿是星期一,苏如鸿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两点十分,就拔掉输液,她要去学校,办件大事。
自从家里出事,苏如鸿长了很多个新本事,就算再累的身子,都能爬起来把事情照样办,只是最后还是败给温柔的自己,总是没有把事情办好,她无限责怪起自己性格来。
她在心中骂自己,他妈的,苏如鸿啊苏如鸿,你在温柔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改掉这个讨厌的温柔家伙。但没有办法,这是与生俱来,需要时间。看来,只有另一个自己来狠心逼温柔这家伙了。
苏如鸿略动一动身子,每吃力动一点,汗珠直生,索性狠狠心,直接把两条腿一下子从病床掉落在地上。一瘸一拐走到医院的厕所,对着有裂缝的大镜子,照了照,抬手把头揽在胸前梳理,又开起水龙头,洗了洗脸上手上的血痕。
穿着病服的苏如鸿就这样,跑了一趟学校,去找校长说因家里的事,不能在市区教书,她恳求他们将自己转到郊区的学校。
但校长说没有提前做准备,现在临近开学,正常调动手续这条路不好走,要涉及到的部门很多,非常的麻烦。他们没那种职权也束手无策。
苏如鸿听后勉强笑,眼眶红了。离开学校时,她踏入无缘的教室,看到讲台,黑板和学生桌,她拿了粉笔写了“赤子之心”四个字。写完看了又看,心说,从此以后我苏如鸿不再进教师行业。
听到教室外有其他老师的脚步声,怕撞见苏如鸿便离开。
卖房子搬家,没了工作,妹妹们的开支,弟弟的奶粉钱,种种问题就像巨大的海浪一样,几乎要将她溺死其中,想着想着无缘无故突然就痛哭起来。
穿着病服傻站在路边哭,人和车子来来往往,挤着她,踩着她的脚,差点让路边人以为她是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人差点打救护车带走她。
那个时候,人们开始越来越讲究,渐渐穿起品牌衣服,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穿着西装或者牛仔装,夹克配喇叭裤的帅哥一手搭着个漂亮的小姐,潇洒而过。
不哭了,不傻站着。她懂的,以前老祖宗们只要在外面找不到好活路,就会回古厝,一块地,再养些鸡鸭猪牛,照样把日子过下去。
回家的路上已经天黑了,路过一家卖海鲜的,她想着弟弟最近营养不足,就想买鱼炖汤给弟弟喝。奈何今天在医院钱都交完了,她挖出口袋里的钱数数,零零碎碎只剩下三元五角。
她知道母亲以前经常来这里买海鲜,她眼睛往里头探进去,见鱼快卖完,心想剩最后一条,老板肯定要便宜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