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着那轮半圆的月亮,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忽觉风吹叶动,不远处竹林萧萧,似是有人走近。他侧身往那边望去,那人走至小径尽头才现了坐在檐下石阶上的他,愣了一下之后,却不由自主往后退去。
九郎急欲站起,可右腿没使出力气,竟又跌坐了下去。
双澄本已想要溜回竹林间,见此情形急忙奔上来,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他坐在石阶上,抬头盯着她。“你不是病了吗?怎么还出来乱跑?”
“……在床上躺了一天,觉得今天不怎么冷,就想出来走走。”双澄虽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嗓音有些沙哑,脸颊也明显消瘦了。她没等九郎开口,又道:“你呢?这石阶上那么冷,坐着也会生病的!”
他没说话,顾自撑着拐杖想要站起。双澄怔了怔,随即朝他伸出了手,“来。”
清浅月色下,她的手就在他面前,小小的,指腹圆圆。
九郎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了双澄的手。她一用力,他便扶着杖子站了起来。
檐下的灯笼在风中晃动,她的脸颊微红,似是晕染了薄薄胭脂。九郎已经站起,却还握着她的手指,但没有用力,只是轻握着几分,像笼着水里的小鱼。
她的手指柔软而温热,微微一动,就像是要从他掌间溜走。
他却道:“怎么想到跑这儿来了?”
“唔?”双澄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弯了弯手指,小声道,“随便走走就到这了。”
他攥着她的指尖,将她带到古井边,“看到井沿上的字了?”
她垂下眼睫,扑簌了一下,歪过脸道:“不认识。”
“你又要骗我?”九郎皱眉,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指。双澄急忙求饶,“映月井,是么?”
他微微愠怒地睨了她一眼,松开她的手,独自走上一步,低头望着那幽深澄澈的井水。她将被他握过的右手藏在背后,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站在月色下,也像他那样低头望去。
井水微起波纹,双澄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不由怅惘。“我还以为会有月亮的倒影呢……”
“要到月圆时分才会有。”九郎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似是怪她打破了这片宁静。她撅起嘴,抬肘捅捅他,“那你亲眼见过?”
他不回答,双澄想到冯勉说过当年九郎独自坐在井边等了她三天,不由沿着这口古井走了半圈,道:“九郎,打醮一共七天吗?”
“嗯。干什么?”
她扳扳指头,末了又失落地叹了口气。九郎忍了半晌,道:“到底想什么呢?”
“本来想要是时间充裕的话,还有机会再来这井边等着满月升起呢!可是打醮结束还没到二月十五,我们就要回去了,不是吗?”
他略想了想,道:“稍稍等一两天也可以。”
“真的?”双澄欢喜起来,蹲下来伏在井沿,望着幽幽井水,“那样就可以真的见到圆月倒影了!”
她全神贯注地伏在那儿,冷不防九郎一下弯腰将她拎起。“不怕掉下去吗?!”
“怎么会?”她抿着唇笑,回到他身边刚要往下说,檐下的灯笼被忽起的夜风吹得左右摇晃,灯火也几近熄灭。双澄下意识地往那边望着,忽觉肩上一沉,九郎已将他的玄色斗篷披到了她身上。
她心头一惊,急忙攥着斗篷,金线流苏的穗子在掌心微凉。九郎低声道:“自己系上吧,起风了。”
“……那,那你的腿不会受寒吗?”她期期艾艾地说。
他摇了摇头,“我的锦袍比你的厚。”顿了顿,又道,“回屋去吧,免得又着凉病倒。”
双澄讷讷地应了一声,却站定了不动。九郎微微侧着脸看她,“要我送你回去?”
她连忙摇摇头,轻声说:“不用,穿过竹林就到门口了。”说罢,紧紧攥着那斗篷扣带便往回走。九郎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竹林里,方才转身朝着另一方向缓缓而去。
寒夜悄寂,他的乌木杖点在青石砖上出轻响。可还走多远,却听背后脚步声渐渐迫近,他诧异回身,清寒的月色下,双澄已披着斗篷又朝他追来。
因斗篷过长,她紧攥着两侧,将自己裹在里面,因而奔跑得有些踉跄。但她还是红着脸奔到离他几尺远的地方,微微喘着道:“我送你回去吧!”
九郎怔了怔,她又补充道:“你的斗篷要是留在我那里,被别人看到了又会起风波……所以还是我送你回去,等到那儿了……”
“到我住处后你把斗篷还给我?然后再一个人走回去?那要这斗篷又有何用?”他微扬着眉看她。
双澄暗叫不好,“我,我竟忘记这点了!”
她懊恼至极,站在那儿不知去留。九郎却上前一步,“那就先与我一同回西苑去,到那儿了再想办法。”
“……好。”她猝不及防,只攥紧了斗篷,见他转身,便悄然跟在了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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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宫已如湖水般沉静,月华如霜,偶尔风过,奏响一曲曲竹叶轻音。他与她走在长长石径,因怕被人看到,双澄始终贴着墙,像是他的影子。
九郎走得略慢,走一程,便回过头看她。
“你要是冷了,就赶紧回去。”他不无忧虑地说道。可她还是笑盈盈地扬起脸,“我一点儿也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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