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说:“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就是说,勇气这玩意,第一顿鼓响,大家都能憋住了一口气,个个都仿佛大肚子蛤蟆似的,跳得高高的;可这口气撑不了多久,第二鼓,他们就都脚软腰酸易推倒,衰了;等到第三鼓,基本上已经吹灯拔蜡踹锅台,歇菜了。
这概括得真是纵横古今,相当有水平。
有人说:“老不读《》,少不读《水浒》。”
大抵是年轻人容易冲动,就连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像叶子璐这么窝囊的小丫头给逼急了,都能当街上演生死追杀,乃至于心狠手辣,叫人血溅三尺。
谁看到那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情节,都知道喊一声“爽”。谁都能被几句话或者一件事影响得鸡血横流,仿佛万丈高楼马上就要在自己手中平地而起似的。
从来人们传诵的都是那些断腕的壮士,慷慨赴死的英雄,向往大开大阖、跌宕起伏的人生,然而大多数讲故事的人都不会说,其实真正难的,并不是一时的勇气和决定,而是持之以恒、从一而终。
人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和时间。
一秒钟不碍事,一分钟不碍事,甚至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都不碍事,然而日积月累,水滴石穿,慢慢地,就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人。
世上还有比“潜移默化”更叫人后脊冷的词么?
那天之后,叶子璐借着自己追杀小偷的豪气,着实鸡血了几天。
她每天清早就起床,一整天都在屋里上蹿下跳,查资料,学英语,读面经,甚至她又报了个职业技术资格的考试,信誓旦旦地弄回了一堆参考书,把大大的计划表贴在了墙上,做完一项划一项,每天沉浸在这种神圣的成就感里。
有一次颜珂纠正叶子璐英文音的时候,他们俩都太认真了,没听见门响,被不巧正好回家的王劳拉给听见了,王劳拉还以为家里来客人了,被叶子璐满头大汗地以“我买的自动纠正口语的软件”给搪塞过去了。
幸好劳拉小姐是个电白,不知道人工智能这玩意还只存在于大家的幻想中。
不用查资料查邮件或者网申的时候,叶子璐的电脑就让给了颜珂,表示自己从良,颜珂没事用她的电脑看最的财经信息,每天都能瞧见一个胖乎乎的小球,在对他而言无比硕大的记本电脑前面滚来滚去,颇有喜感。颜珂很快现,用“手”敲键盘是不现实的,慢慢地,他开始练就了脚踩键盘的绝技,还是盲打——因为当他站在键盘上的时候,圆滚滚的肚子总会遮住他的视线,只能靠感觉。
叶子璐的屏幕保护和电脑桌面都换成了她自己ps的,“每天早晨叫你起床的,不是闹钟,而是梦想”这句近些年突然变得很红的励志名言。
尽管叶子璐的梦想还略微有些虚无缥缈,但她毫不在意,她觉得“把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就是她现阶段的目标了。
一切都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展着。
……似乎。
叶子璐的“第一鼓”在一个礼拜以后结束了,起因是每个月例行折磨的大姨妈。
颜珂早晨把叶子璐喊起来的时候,就现她脸色很难看,她勉强在椅子上坐了一会,一直捂着肚子,过了一会,连坐也坐不住了,总是有不由自主地往一团蜷的趋势。
她连说话的声音都低了好几度,甚至上午的时候,叶子璐看着看着书,突然毫无征兆地站起来,冲到卫生间,吐了,然后冷汗涔涔地扶着墙爬回来,钻进屋子里,哆哆嗦嗦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颜珂吓了一跳,问:“怎么了?生病了?”
叶子璐痛苦地摇摇头,倒了杯热水,轻车熟路地从床头下面摸出止痛片吃了,抱着暖水袋目光呆滞地缩在一边。
颜珂也不傻,立刻就明白了,由于怕她尴尬,于是不再追问,只是把电脑让出来,让她随便玩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这一天的计划,自然而然地,就因“病”搁浅了。
叶子璐的痛经症状虽然算是比较严重的,但其实持续的时间只有半天到一天,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那种五脏六腑连在一起,已经不知道是哪里疼的感觉就已经基本没有了,只是小腹有些酸,稍微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她于是决定要对自己好一点,把头一天的计划表撕下来,这一天就什么都没写,踏踏实实地在家里上网看片,窝在被子里叫外卖。
第三天,叶子璐已经连屁事也没有了,睡不醒和易疲劳都消除了,恢复了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可她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竟然仍不是去写计划表,而是开了电脑。
拖延症就像一群可恶的、无孔不入的病毒,稍微有缝隙,就会争先恐后地跑进人的身体里,肆虐不休。
颜珂看着她翘着二郎腿看
视频,笑得前仰后合,没有一点娇弱的模样,就提醒她说:“你下礼拜不是有个面试么,外资公司恐怕要考察你的英语水平,准备过了么?”
“哦……”叶子璐的眼睛没从屏幕上移开,心不在焉地拿出她的计划本,了草地写了一行字,“等我把这个看完的。”
时隔一周,颜珂一听见这句熟悉的话,顿时就有点不详的预感。
果然,叶子璐正式进入了“再而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