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叔将牢门打开,坐了两个月牢的少年却不为所动,靠在牢房墙上,打量了一眼牢门外的二人:“……出狱也不亲自来接,看来终于是不想要我了。”
裴谦开始头痛:“其实你爹之所以不来,是生了一件呃……你可能会不能接受的事。”
睚眦问:“他入土了吗?”
裴谦:“他入宫了。”
睚眦歪着头思考了一下,道:“他不是天天入宫?皇帝老儿的大事小事都要过问,现在终于打算改行当太监去了?”
裴谦:“啊,这个这个……你年纪小,可能还不太理解,此‘入宫’非彼‘入宫’。通俗地说,就是你爹不是你爹。”
睚眦面无表情道,“他二十有四我十六,会算数的人都知道他不是我亲爹。”
裴谦:“不是这个意思,叔跟你细细讲,你冷静地听……”
半盏茶后,裴谦带着一脸空白的睚眦踏出了大理寺的正门,直到路上遇到有官兵开道,护着一列飘着枷罗香的马车路过,睚眦才回过神来。
他爹不是他爹,严格来说算是他娘。
但这个娘现在也不是他娘,而是娘娘。
“……你也不必太担心,有我等同僚鼎力周全,你和你娘还是平平安安过日子,夏大人那边,我们也当动用人脉尽力周护。”裴谦一路小心观察,谨慎言,唯恐这小屁崽子两个月前暴揍户部王尚书的公子、打烂一条街的事重演。
“所以你们就把她周护进宫里了?”睚眦道。
作为一个柔弱书生,裴谦赶紧离远离了这夏家逆子两步:“这不是裴叔我干的,是都察院那大狐狸精闻人清钟进的谗言,他跟你爹不对付多少年了,逮住这机会还不落井下……”
裴谦看他脸色,连忙打住了话头。
果不其然,睚眦停下了步子:“那姓闻人的在哪儿?”
裴谦自知失言,捂住自己的嘴连连摇头,睚眦冷眼看了他一阵,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一蹬地,兔起鹘落般,在一片百姓的惊呼中跃上墙头。
他向裴谦扬了扬刚从他身上顺来的齐王府群的丧仪请柬。
“齐王府里有丧事,那家伙和齐王穿一条裤子的,十有八、九也会到场。你应该也用不上,我就替你去了,记得转告我娘,我晚点回去吃饭。”
……
“那街上何事喧哗?”
“回禀太妃,可能是有人闹事,似乎已平息了。”
坐在宫中外出前往齐王府做法事的马车上,夏洛荻头戴尼姑帽,手捻菩提珠,其他的尼姑,连同出家的太妃都低头念经,只有她东张西望,时不时撩起帘子看向马车外。
“夏施主。”同车而行的兰音师太道,“有何异状?”
“失礼了,太久没有观察京中黎庶风貌,是以多看了两眼。”夏洛荻收回目光,将刚才似乎在街上听到儿子声音的事压在脑后。
兰音师太微笑道:“无论何种处境,夏施主心系百姓,时时皆然,善哉善哉。”
夏洛荻谦逊地回了个笑:“还不知师太的水6法会要做多久?”
“约至巳时前后。”
兰音师太向来只在宫中修行,乃是因太后的恩典才来齐王妃,倒也不必做足三日,后面的自有京中其他庙宇的高僧继续住持。
那时间应当还算宽裕。
夏洛荻以前也时常亲自取证,想当年大理寺卿出马,官兵一拥而上,疑犯通通先控制住,身侧仵作主簿各司其职,取证自是简单。
但如今,虎落宫闱,只能这般藏头盖脸地行事,委实……
瞥了一眼车窗外随同护卫的官兵,夏洛荻不由得又想起了崔惩那个禁军的摸鱼统领。
说好的今日也要同行,出的时候高太监却来说他鸽了。
意料之中。
夏洛荻扒拉起了佛珠,闭起眼睛想案子,约过了小半个时辰,车队便到了齐王府。
作为先帝的同胞兄弟,也是势力最大的藩王之一,齐王的封地远在富庶的煜州,坐落在通往北燕的咽喉要道,是一块集兵家重地、货通南北的宝地。
在京中的这处王府,也足以配得上他显赫的身份,马车才到王府大街,便见道路两旁挂满了白幡,到处都是安排好的哭灵人的哭声。
到这里就必须下车步行了,因车上一同到来的,还有两位出家修行的太妃,齐王府早早安排了孕中的侧妃侯在道旁迎接。
其他人的视线即便看过来,也只会被两位太妃吸引过去,夏洛荻夹在队伍中后段,低着头丝毫不打眼,待兰音师太与那侧妃交谈时,夏洛荻便观察起来。
她和齐王已经闹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当然也不可能受邀来过齐王府,对这位齐王的侧妃也是第一次见。
柳眉杏眼,含羞带怯,是位体态纤细的美人。
听德妃说,因自己三次流产,齐王妃生前很是妒恨这位侧妃柳氏,甚至找巫蛊妖人求得一些木人,挂在她居处东北角的柴房梁上,想要诅咒她流产,但这位侧妃的肚子一直稳稳当当,可见游方妖人的把戏是真没什么用。
“今日是王妃丧仪,朝中许多重臣贵胄都来了,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师太见谅。”那柳氏抚着肚子道。
“阿弥陀佛,劳驾王妃身怀六甲还出府相迎,还请保重玉体……”
“师太佛光福泽庇佑,能出来迎接,是嫔妾和腹中孩儿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