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怀征抵达医院时，陈瑞正坐在长椅上耷着个脑袋昏昏欲睡。
他透过半掩的门缝，往里看了眼，蒋教授浑身插着管子，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
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陈瑞的脚，把人喊醒。
有人碰自己，陈瑞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起来，扶着帽子要说话，被6怀征抬手止住，他低声说“回去歇着吧，我在这就行。”
陈瑞搓了搓脸，神清气爽地说“不用，我还行，倒是队长你，这几天也没怎么睡过安生觉，领导特意叮嘱今晚让我守着，你怎么后半夜还是过来了。没多陪陪于医生啊”
6怀征笑着在他身旁坐下，大喇喇敞着腿，跟个二大爷似的靠在长椅上，微微仰头后脑顶着墙，无奈地摇摇头。
瞅着惆怅的模样，陈瑞还以为他俩吵架了，跟着坐下“不是吧，刚回来就吵架”
6怀征抱着胳膊，意味深长地仍是摇头。
凌晨三点，黑洞洞的走廊，裹着阴风阵阵，所有病房都黑着灯，只余走廊尽头亮着几盏微弱的灯光，偶能听见房内传出零碎的咳嗽声，衬得这走廊更凄凉。
这可把陈瑞瞧急了，“到底怎么回事啊队长”
6怀征这才低头叹了口气，手搭上陈瑞的肩拍了拍，模样苦恼的很“说实话，跟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处惯了，让我忽然单独组一个家庭，还挺不习惯的”说到这，他忍不住拿手搓了搓后颈，“有时候看着于医生睡觉我就想，那小胳膊小细腿儿的，感觉走两步都能断，恨不得连睡觉都给她拿棉花塞起来，以后还得给你队长我生孩子，你说女人多不容易”
陈瑞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有些惊悚地看着6怀征，“女人生孩子不是天经地义么”
“谁规定的”6怀征横斜他一眼。
“法律规定啊。”陈瑞刚说完，脑袋被人重重敲了一记。
6怀征随后勾住陈瑞的脖子，郑重其事地教育他“没有人天经地义为你做任何事，记住了。”说完，又不可思议地看着陈瑞“这榆木脑袋，你怎么找到女朋友的”
陈瑞的女朋友在老家，一年都见不上几次，不过小两口感情很不错，明年底准备结婚。
陈瑞仍是憨憨地“我俩可是青梅竹马，自然就好上了。”
青梅竹马这词儿可是戳了6怀征心窝了，于好跟沈希元也是青梅竹马。
6怀征抱着胳膊靠着椅子哼笑了一下，“稀罕。”
不过话又说回来，陈瑞仍是觉得今晚的6怀征有点浪荡，平日里的严谨和温和都一扫而空，懒懒洋洋地靠在那儿，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莫名的浪。
他仔细瞅着，仍是不解，心直口快地说“队长，你今晚，看上去，很不一样。”
6怀征弯唇，没搭理他。
陈瑞喃喃地说“好像更有男人味了比以前。”
6怀征微一挑眉，目光看着别处，难得好心情地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我以为我训你们的时候，更有男人味。”
陈瑞嘿嘿一笑，“那不一样，你知道么，那天二队的人在打赌，说你跟于医生肯定那啥了。”
6怀征一愣，转过头来。
“二队”
陈瑞“对，是孙队带头打赌的。”
6怀征手抄进兜里，眯眯眼，“把名字记下来，下回演习的时候，就挑他们几个打。”
“好嘞。”陈瑞莫名有些兴奋，感觉接下来有一场好戏可以看了。
看起来队长是真的很喜欢于医生呐，一句话都舍不得让人说。
陈瑞坐了会儿就走了。
6怀征一个人靠在长廊上守夜，临近五点的时候，天微微亮，泛了点鱼肚白，微光透着窗户落进来，把黑了一整晚的走廊默默照了些微弱的光，如薄雾般。
长廊里，渐渐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起床下楼买早餐。
护士们在交接班，拿着记录板在核对床号和药品，眼神时不时往6怀征那边瞟了眼，问同班的护士“在这坐了一晚上”
“没，后半夜才来的。”
“蒋教授昨天怎么样”
“夜里还算安稳，中途吐过两次，我估摸6队也没怎么睡，一听到里头有动静人就进去了，本来想让人给加个床位让他休息会儿，他说不用，等会还得回去送老婆上班，怕睡过头。”
把听的人给惊了，“6队啥时候结的婚”
小护士摇摇头，“不知道啊，反正当时我们都惊呆了。”
“哎，咱们张护士要伤心咯。”
小护士捂嘴笑“张护士才不伤心呢，张护士最近跟隔壁心内科的大夫打得火热，她才不管呐。”
护士长一挥手，“得得，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我不懂。”
蒋元良五点的时候又吐了一次，6怀征给他收拾完，又坐在床前陪了会儿。
蒋元良一下子瘦了很多，五官凹陷，颧骨突出，额头上褶皱横生，五六十的年纪，苍老的跟个小老头似的，鼻子上戴着氧气罩，他说话的时候，呼吸都喷在罩子上，雾蒙蒙一片，看着6怀征的时候，眼睛似乎有泪，亮闪闪的“我儿子如果还活着，也就跟你这么大。”
他用手比了下。
“他穿军装，也跟你一样精神。军衔，也不会比你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