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徹底離開了?,一路縈繞在鼻尖的淡淡橙子?味,卻在此時此刻回甘。沈南昭在舌尖嘗到了?一絲淺淡的甜味,而它徑直膩到了?胸膛,讓他的心尖都為之?震顫。
在沈南昭的無數謊言中,他的「同學」會同他追逐打鬧、一起掉進泥坑、私下爬樹摔傷腿,似乎他一直都是熱熱鬧鬧的,永遠不會孤單。
他們總會令他渾身狼狽,遍體鱗傷,卻從來沒有一個「同學」,曾陪他走完過漫長的回家路途。
這是唯一一個,將他平安送回家的同學,哪怕最後他們都默契地沒有互換姓名。
童話?故事在某一天具象化了?,英勇的騎士提劍破紙而出,他在夕陽下揮了?揮手,笑著說:「明?天見,我的朋友。」
老外?婆拍了?拍他的手背,半是埋怨道:「你這孩子?,人家難得來一趟,怎麼不留下吃飯哦!」
沈南昭故作無奈道:「外?婆,幾個菜哦,就留他吃飯了?……」他玩笑似的抱怨道:「等?他吃完,我自己都吃不飽了?。」
「你呀!」老人笑著搖搖頭。
她卻不知道,她的外?孫心裡想的卻是——如果可以,他想要請那個人吃一頓最好的。
無論是滿漢全席,或是山珍海味,他迫切希望能拿出世間最好的東西來款待他。
沈南昭扶著老外?婆慢慢進屋,卻在腳邁過門檻的瞬間,似有所感地偏頭看了?一眼牆上的舊掛曆。
兩個星期——
這就是他的「秘密朋友」保質期。
他知道,按照秦軻這個說一不二的性子?,至少這兩個星期,那人都會雷打不動?地出現了?。可是高?中學業那麼緊張,落下的功課可怎麼辦?
沈南昭有些發?愁。
*
煙霧繚繞的棋牌室里,麻將聲?稀里嘩啦不絕於耳。
啪!「六筒!」一個潑辣的女聲?響起,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從蓋著的麻將牌上挪開,引得旁邊人一陣哀嚎。
她一把?將面前的牌碼齊,一把?推倒:「糊了?!」
「齊姐,今兒個牌運不錯嘛!」有人調侃著開始洗牌。
女人滿臉得意,她一挑眉道:「來,繼續啊!」
對桌的婦人穿著松松垮垮的花連衣裙,她看起來焦躁極了?,本來就短袖的款式愣是被她擼成了?無袖,她大大咧咧地一隻腳踩在旁邊凳子?上,手裡轉著一張三條。
篤篤、篤篤……她不住地敲著桌子?。
「小鄭嫂,快把?牌放回來,下一局了?。」牌友催促道,他們將桌上的麻將推到一起,準備重洗牌。
「媽的,不玩了?不玩了?,今天手氣不好。」婦人一把?將三條擲出,落在牌堆里彈起弧度。她猛地一腳蹬開凳子?,撩起人字拖,踢踢踏踏地走了?。
「嘖。」牌友彼此交換了?個眼神,都是心照不宣的不屑,這也太玩不起了?吧。他們暗自嗤笑一聲?,又開始吆喝道:「來來來,繼續啊繼續。」
推開簡易的樓道門走出,身後隱約出來的嘩啦啦洗牌聲?像是小勾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搔著嚴艷的心窩。就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般,她的手心發?癢,癢意深入骨髓,恨不得再回去狠狠摸上幾把?。
艹,小賤人贏了?一晚上,今天一定是走大運了?。
她尚存的理?智克制了?欲。望,惡狠狠地想到,今晚先拜財神,定個凌晨的鬧鐘,轉天就給?他們這群傻逼贏回來。
只是這才?剛轉月,伙食費已經輸個大半,剩下的必須儘快贏回來,要是又被那個吝嗇的丈夫知道,八成又得削減他們母子?倆的生活開支了?。
沒飯吃事小,上桌沒賭資事大。
嚴艷的家住在一個破舊的樓房裡,像是筒子?樓一樣的結構,據說多年前出過事情,於是逐漸荒廢,價格也極其低廉,她的公婆就早早低價下手買入。
結果隨著城區擴大,這裡逐漸成為了?中心地段,房價水漲船高?,人氣也格外?旺盛,他們瞅準時機,便將這棟空閒的房子?拿來出租——
由於基礎設施老化,住是沒人太願意住,恰好包給?別人改成了?隱蔽的棋牌室,二十四小時開業,不正規的地方加上不正規的行業,唯一方便的就是嚴艷自己玩牌了?。
她穿過樓道,順手揭下了?半卷的廣告,連帶著剝落了?一塊牆皮,灰塵簌簌落下,她嫌棄地拍了?拍手,將垃圾踢到了?牆角:「樓下的死老太婆還不來打掃,好吃懶做。」
等?到上了?樓,她用擰開吱呀作響的鐵門,就被面前凌亂的場景嚇了?一跳:「遭賊了??死崽子?給?老娘滾出來!」婦人叉著腰大聲?斥責,她猛地一關鐵門,哐當一聲?,震得牆灰都抖落三分。
房間裡傳來了?細微聲?響,像是老鼠在下水道里窸窣動?作一般,隨即,房門打開,臉色蒼白的鄭旭腳步虛浮,他慢慢扶著牆,從屋裡挪出來,頭上花里胡哨的雞冠發?型都蔫不拉幾的。
嚴艷被自己兒子?這一副精氣神被掏空的模樣鎮住了?,她整張臉都擰作一團,沒好氣道:「你幹啥了??遇狐狸精了??」
「媽。」鄭旭見了?她,未語淚先流,他期期艾艾道,「你能不能給?我點?錢去醫院啊……」
錢錢錢,就知道要錢!嚴艷輸了?一晚上,聽到這個就來火,她固然心疼兒子?,但也更心疼錢。她見著鄭旭那副抽了?骨頭軟趴趴的模樣就生氣,一把?上前將人甩到凳子?上,扯著大嗓門道:「你老實交代,又造什麼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