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軻就靜靜地聽著他控訴,目光柔和,他不敢告訴他的南昭,其實這樣已經很久了。
在a國械鬥的街頭,或是一拳拳砸到鍾之擎臉上的時候,他就能?聽見那些聲音了。
嘈雜的混沌的,毫無意義?的……
無數的話語就像是小鬼在竊竊私語,他們在不斷慫恿他,教唆他去變得壞點,更壞點。
令他自私多疑,自我厭棄。
而藏起膽怯的人,永遠不可能?堅強,他不敢告訴沈南昭,只有在他的身邊,讓他告訴自己「你應當堅強」,他才能?有勇氣。
秦軻沒?有做聲,他只是靠在那人的肩上,靜靜享受著片刻寧靜,就在這時,他抬眸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兄長。
只見秦晟連呼吸都還沒?有喘勻,他幾乎慌不擇路地衝進了老宅,看?上去極為狼狽,幾絡發?絲隨意散在額前,完全沒?有之前冷靜自持的模樣。
預想中最壞的情況並?沒?有發?生,他見著自家弟弟還完好無損地站在面前,吊著的一口?氣突然鬆懈下?來,此時才發?覺,身後的襯衫早已被冷汗浸透了。
他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什麼話。
也不等他想好該說什麼,秦軻卻先開口?了。那人半跪著,近乎脫力?地靠在沈南昭的身上,鮮血染紅了半邊衣袖。
他抬眸,衝來人彎了嘴角。
「對不起啊,哥。」秦軻明明在笑,看?上去卻很難過,「我沒?守住你的家。」
真?奇怪,什麼叫做守住我的家呢?
秦晟的表情一愣,隨即他像是反應過來了一般,抬眸緩緩掃視著周遭。凌亂的場景,富麗堂皇的布置,所有的東西給予他陌生感的同時,隱隱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
這是我的家嗎,可我家不是早就沒?了嗎?
他為什麼要和我道歉?
無數困惑頃刻間?湧入了秦晟的腦海,讓他理不清頭緒,找不到答案,只有酸澀的感覺一路從胸膛蔓延至眼眶,幾乎讓他哽咽,潰不成?軍。
就像是時光倒流,他回到了雨夜的機場,小小的孩子站在他面前,滿是愧疚與?惶恐,只能?侷促地揪著衣角。
「對不起,你們別不要我。」他低著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
當年的秦晟不能?理解小秦軻的惶恐,作為家人,他們怎麼會不要他呢,只覺得是幼童過于敏感。可現在,他卻悚然驚覺——
其實一直沒?有走出來的人是他,而秦軻不安的源頭,癥結也需歸咎於他。
他的刻意逃避、有意避讓,無一不在提醒著他的弟弟,這都是他的過錯,是他剽竊了本該屬於他的生活——
就好像他的存在,即為原罪。
站在滿地狼藉中,秦晟突然窺探到了熱鬧的假象後,腐壞潰爛的一角。
他似乎明白了,沈南昭之前未說出口?的隱喻。
原來秦軻如此痛苦。
而他們從未察覺。
第8o章饕餮貪慾,永不滿足
沈南昭一直安撫著秦軻,他手心滿是黏膩的冷汗,一路趕來,他的脊背已?經濕透了,如今被風一吹,才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
他們坐上了秦晟的車後排,董秘書則是拿了鑰匙去開秦軻的車。
秦晟還是第一次坐在自己車的副駕駛,他很擔心秦軻的情?況,目光不停往後視鏡上看去。
只見自家弟弟緊緊貼著沈南昭,他臉上滿是疲色,正闔目靠在?那人的肩上,明明那麼高的個子,卻恨不得和身旁人擠在一個座位上。
沈南昭的眉頭微微皺起,看起來也擔心極了,手中動?作卻有條不紊。他揉了揉秦軻的後腦,視線在?那人鬢角的傷處微微停留,見已?經結痂才鬆了口?氣?,順勢扯過安全帶,用一個擁抱的姿勢替他扣了上去,然後用唇不經意地碰了碰他的臉頰。
然後,他感受到了鋒利的眼神,順著直覺看去,恰好對?上了秦晟黑沉的眸子。
沈南昭:……
秦晟確實?沒見過他頑劣的弟弟會如此落魄又安靜,而身後兩人的小動?作格外自然,就好像兩隻流浪小動?物蜷在?角落裡,互相依偎,舔著彼此髒兮兮的毛。
那是獨屬於他們的世界,旁人沒法介入半分。
他同沈南昭大眼瞪小眼,詭異地沉默片刻後,收回了目光,似乎轉頭低聲?示意了司機什麼。
隨即,中間的隔板在?沈南昭的注視中緩緩升起,徹底隔絕了雙方的視線。他垂眸,側頭輕輕用指尖梳著秦軻的發?絲,觸感毛茸茸的,凌亂柔軟毛毛躁躁的,又乖又倔,讓人心軟得一塌糊塗。
他將人又攬緊了。
*
臨近傍晚,沈南昭領著秦軻回了家。
傷口?已?經處理好了,除了他的手臂上有一處利器劃傷外,其餘都是輕微的破皮。而無?論是傷口?處理還是案件錄入,秦軻表現得都很安靜——正如所有人一樣。
沈南昭推開了門,暖黃的光便籠了下來,帶著秋日將葉片烘焙至焦黃的溫度。他將秦軻牽了進來,替他取下外面披著的外套,搭在?手臂上,又在?玄關?處隨手放下車鑰匙。
此時,只見一直悶不吭聲?的秦軻蹬進了拖鞋,倏而拉扯感傳來,沈南昭感覺那人突然扯起自己?的手就往臥室走。
他踉蹌地跟上,不明所以地見著秦軻一把拉開衣櫃大門,從角落裡摸出了一隻錄音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