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瞧着孙成手里提溜的咸菜饭有四份,便知道这是还有太子爷的份。
被骂了一句的孙狗儿,赶忙躬身从孙成手上也取了一份。
他正要送去中极殿,给太子爷品用,却见朱元璋已经是打开了包裹,端着碗,仍是大马金刀的坐在皇极门门槛石上,就要张嘴扒拉。
赶忙又是停下脚步,一脸别扭的笑声嘀咕着:“陛下……这是皇极门……”
哪有皇帝端着饭碗,坐在皇宫门槛石上吃饭的事情。
孙狗儿说完之后,胆战心惊的探头瞧着皇极门内外,唯恐皇帝的这番举动被前朝那些御史们瞧见,到时候那帮大臣必然不敢说陛下的不是,但指定要弹劾自己未曾进谏劝阻陛下的君王举止。
朱元璋一瞪眼,不满的瞪着孙狗儿。
在孙狗儿惶惶不安的注视下,他从孙成手中又取了一份拍在朱允熥的手上:“这是咱家的地盘,咱在自己门口吃个饭咋了?”
说着,朱元璋看向朱允熥:“你太爷爷那一辈,你太奶奶做好了饭菜,他老人家就端着饭碗,坐在自家门口,看着外头的庄稼地,吃着饭,甭提多香!”
“如今咱家的地多了,房子大了,又如何?”
“还不都是咱自家的地盘,在自家门口吃个饭,要甚规矩!”
“吃!”
说着话,朱元璋竟然是霸气侧漏的扒拉着碗里的咸菜饭,大口大口的送进嘴里,眨眼间已经是满嘴的油光。
孙狗儿看得是两眼直,陛下这是要他的狗命啊!
踮着手,颤着腿,孙狗儿低头看着被自己捧在怀里要送给太子爷的咸菜饭,咬咬牙,只能是转身向着中极殿跑过去。
这厢,朱允熥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是随着老爷子后面,有一口没一口的扒拉着碗里的咸菜饭。
那头,朱元璋大抵是吃噎着了,伸直了脖子,半响的功夫才长出一口气。
“还是这个味道对!”
“当初徐兴祖那厮在宫中掌膳,倒是常做着咸菜饭给咱吃。如今他儿子接了任,说甚都不愿给咱做这菜。整日里说甚,皇帝即便节俭,也不能失了体面……没味道!”
徐兴祖是跟了他几十年的老厨子了,从未辱骂过一句。
洪武十一年,晋王朱棡就藩太原,朱元璋将徐兴祖赏给晋王作为厨子,却不想朱棡因怒抽了徐兴祖一鞭子。
回头就被朱元璋给下旨申斥了一番。
朱允熥听得津津有味:“膳,立命也,非操膳其事者不得其精。掌膳者,事关紧要。”
他说的还是洪武十一年,朱元璋知道晋王鞭打徐兴祖后,下旨申斥的内容。
朱元璋嘿的一笑:“咱就是说说,徐家忠孝,他们作甚咱就吃甚,今日算是换个口味,追忆一番过往。”
说着话,朱元璋瞧了一眼还拎着最后一份咸菜饭,站在一旁的孙成。
“吃吧,你手里那份,定是你家三爷留给你的。”
他慧眼识珠,哪里不知道这多出来的一份是何用意。
那头被皇帝点到的孙成,当即面露惶恐,提溜着最后那份咸菜饭躬身抱拳。
朱允熥笑着道:“吃吧,就是留给你的。”
孙成抬头,又是望望朱允熥,又是看看朱元璋,嘴里谢着恩,这才小心翼翼的提着咸菜饭,躲到皇极门角落里,不敢坐下,只蹲着身子抱着碗,小口小口的吃着。
朱元璋敲得心情舒畅,看向朱允熥:“你小子会做人了,知道手下人要推心置腹以诚相待,咱就放心了。”
朱允熥笑着,露出一抹少年心思被看穿的笑容。
朱元璋又是嘿的一声:“说起来,瞧这场面,若是算起来。咱爷俩便是当年孤庄村那刘财主,他孙成便是咱家的佃农了。”
朱允熥赶忙开口:“爷却非那为富不仁的刘财主,爷爷创大明,御极二十四载,天下赡养老人、抚育幼小。放在民间,那就是铺桥修路,开仓放粮的良善人家了。”
朱元璋满脸的笑容,点着头:“还是咱孙儿会说,咱自然不是那该死的刘财主能比的,那厮就是个狼心狗肺,一肚子坏心肠的贼老财!”
这时。
去中极殿给太子爷送饭的孙狗儿,已经是赶了回来,手里还顺带提着茶壶茶杯。
到了皇极门下,一边倒着茶水一边笑容满面道:“陛下,太子爷说了,您与皇孙吃着咸菜饭,定会口渴,特让老奴带了茶水过来润口。”
朱元璋点点头,将碗底最后几粒米饭扒拉干净,接过孙狗儿送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太子爷吃完了?”
孙狗儿回道:“太子爷说一粒一粟皆为百姓汗水,定不辜负。”
朱元璋这才满意,转头看向朱允熥。
朱允熥一個激灵,赶忙加快度扒拉着手中的饭碗,几下便将余下的饭菜吃完,鼓囊着嘴巴从孙狗儿手上要来了茶水。
孙狗儿看着朱允熥的模样,笑吟吟道:“皇孙慢些,莫要噎着,茶水管够。”
朱元璋坐在一旁,也是看得喜笑颜开。
从一佃户出身的他,除却看到天下风调雨顺,大抵只有看着自家儿孙大口吃饭的模样,才会心情舒畅。
见朱允熥吃完了饭喝完茶,拿着衣袖抹嘴,朱元璋又是哈哈大笑。
忽的,只见朱元璋止住了笑声,幽幽的看向朱允熥:“今日是在教坊司与那解缙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