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世人附庸风雅,人人爱茶。
众大臣正说得口干舌燥,见她体贴,心中均感慰藉。
只宰相赵铭和目光锋锐,不苟言笑。侍女为他奉茶,他也没
()有多给一眼。
江鹭同样没抬头,但他关注着此间所有动向。他发现前来奉茶的侍女,有一位侍女略僵硬,从一开始,就一个劲地往一个方向看。那个方向,是张寂所坐的位置。
暗流涌动间的微妙不必多说,茶盏在桌面不轻不重地磕一声,打破了这短暂静谧。姜循随声望去,见是那老臣赵铭和。
赵铭和向来不喜她:“朝臣议事,岂容你一介女流多舌?还不下去。”
老鳏夫。
姜循心里将他骂了一通,面上仍是淡而平和:“大臣议事,本当在朝堂之上。下了朝廷,却依然定不下章程,是否有些不妥?”
她话没有说得太尖锐。
同一时间,奉茶侍女中那位略僵硬的侍女,尽量自然地端茶,目光一遍遍看张寂。侍女要擦过江鹭身边时,忽然被什么一绊,手中所端杯盏快要摔出。
侍女惊出了一身冷汗,但旁边突兀伸来一只骨节漂亮的手,稳住了盘中的杯盏,将那杯洒出一些的茶水接了过去。
侍女迷瞪看去,见是江小世子。
在一片臣子和姜循的争执间,小世子面容清润昳丽,朝闯祸的侍女轻轻“嘘”一声,眨一下眼,示意她不要自寻麻烦。
侍女被江鹭的容色惊艳,踟蹰半晌,想到姜娘子只说把这盏茶给张指挥使,应当是因这是第一杯新茶,而张指挥使是她师兄的缘故。但此时这盏茶洒了一些,江世子又接了过去,她就不用多事了吧?
侍女便冲世子抱歉一笑,去为下一位端茶。
而江鹭收了那副温润模样,垂着眼打开茶盖,检查这杯茶的异样。茶沫自然,水雾蒸腾,清液湛湛。奇怪,问题在哪里?
同时,他侧耳倾听姜循和人的论战。
姜循正立在一众男子中间,站姿娴静放松,眼角上挑的弧度却如薄刃般,刺向在场所有人:“我自然也不想插嘴。不过嘛,诸位大人已快吵到晌午了,纵是大人们废寝忘食,殿下下午却还有其他事务要忙。”
她言外之意,分明嘲笑他们多事且无能,平白耽误时间。
有大臣色变:“你!”
又一大臣说:“姜娘子牙尖嘴利,原来姜太傅就是这样教女的。”
姜循望去:“徐公原来不讲事实,只看纲常?”
她侃侃而谈,舌战群儒,不和大臣们讲什么道理,只用些俗话逼得人不好开口,面红耳赤。赵铭和碍着身份冷哼一声,却也有些大臣保持沉默,显然认同姜循。
她纤长单薄,典雅雍容,立于男子中,耀如明珠。
江鹭只瞥一眼,便继续专心地检查手中茶。
这时,一道威压中年男声开了口:“循循,慎言。”
姜循闭嘴。
周围窃窃声起伏,江鹭听到“太傅”二字,意识到开口者的身份,掀目望去——
坐于太子身旁的中年男子,有一副美髯,目光幽黑,几分儒雅。
原来这就是姜循的父亲,一国太傅,姜明潮
。
而太子嘴角噙抹笑,仍在一旁观望。
江鹭盯着姜循,忽然了然此时她在做什么:她是被太子、太傅推出来得罪人的。她说够了,姜明潮才开口制止。
败了怪她,赢了无她。
江鹭放下茶盏,手指忍不住在桌上轻轻磕击几下——
姜循,你抛弃我,到底选了怎样的人生?这就是你想要的?为什么?
暮逊这时候,才缓缓开口:“朝政大事,在东宫,既是国事,也是家事。循循身份与寻常女子不同,孤允她入堂。”
赵铭和不赞同:“后宫涉政,乃是误国。”
姜太傅在此时笑一笑:“赵公瞧不上天下女子,却到底娶妻生女,和乐融融啊。”
暮逊拉架:“好了,吃茶吧。”
姜循的茶盏已经分给了诸位大臣,大臣们低头默想。
茶盏轻叩声断断续续,而暮逊在这时,似不经意地开口:“循循,你听我们吵了许多天。你跟着你爹读书那么多年,平日也在我这里听过不少朝事,对大多公臣更是了如指掌。不知这主考官,你可有推举啊?”
一时间,满堂皆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