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循入了内城后,便直接去东宫。
她知道暮逊一定会发怒,会质问她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贺明被抓,为什么没有阻拦江鹭。暮逊还会怀疑她是否和江鹭有交易,否则她这些日子的消极怠工是为了什么。
这位殿下的疑心病重不是一日。
姜循独自进宫去面对,未曾让玲珑跟随:“他此时坐立不安,自然会和我争吵。不过他没有证据,我本来就没有和阿鹭有过什么约定,应付他足以。只是我的粮食撑不住了,今夜得说服他让朝廷介入赈灾。他必然同意……他亦没有别的路走。”
姜循另有要事交给玲珑。
玲珑回到府宅的时候,已到了傍晚时分。雨水沿着屋檐潺潺,流如小溪。玲珑端着一盘热菜热汤,放到屋檐下,朝着黑压压的天幕喊:“出来。”
雨浇叶摇,寒夜中没有人出来。
玲珑立在廊下叉腰:“娘子进宫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把卫士们赶走了,这里除了我,没有旁人会来。你应该饿了很久吧,出来吃点东西。”
玲珑屏息,好一会儿,她看到夜雨静黑后,步出一个一步三踟蹰的少女。
少女粗服麻衣,一头乱发,脸色蜡黄,神情木讷而倔强,正是许久未见的简简。
看到简简这样,玲珑鼻端一酸,泪水差点掉落:“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昔日跟着姜循的简简,多漂亮多干净,每日威风凛凛腰挂刀剑,谁不说她英姿飒爽呢?而离开姜循的照顾,简简连一日三餐都不足以应付。
简简闷不吭声,蹲到屋檐下,便狼吞虎咽地去吃饭。
玲珑低头看着她,伸手抚摸她乱糟糟的头发。玲珑小声:“这几l日,暗中保护娘子的人,就是你吧?”
姜循告诉她,有一个武功高手一直跟着他们。姜循怀疑那人是简简,嘱咐玲珑把人骗出来确认一下。玲珑没想到,简简竟然真的没有离开,一直跟着她们。
简简一边吃得快速,一边嘟囔道:“我没有保护谁,我只是没地方去而已。”
玲珑:“……简简,你回来吧。我在娘子面前帮你说情,她面黑心软,对你冷嘲热讽时你不要搭理,她应当不会主动赶走你的。”
简简立刻跳起来:“我不会和姜
()循在一起!()”
她似怕姜循回来发现自己,一个鹞子翻腾便飞上了墙头,又要躲起来。玲珑在下面疾奔几l步叫她:简简,你要做什么啊??[(()”
墙头上的少女回头,眸子乌黑,认真非常:“我要做大英雄。我会做大事,救很多人,帮很多人,变得特别了不起。我要让姜循看看,她错了,我是对的。我和哥哥……不是坏蛋!”
简简转瞬间消失,玲珑呆呆站在雨中,默默叹口气。
她低声:“一个两个,何苦这么倔呢?”
然而从这一日开始,玲珑经常会偷偷备下膳食,哄暗处的简简出现,喂简简吃饭。姜循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她从没问过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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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江鹭确信自己和姜循都在宫中。只是他在皇帝的寝宫中回话,姜循在太子的东宫中回话。他们在明面上效忠不同的人,偌大的皇宫,他们见不到面。
甚至江鹭出宫时,都要克制着自己,不去探查姜府马车是否还未出宫城。
雨后的月光,如银撒雪。江鹭回到自己的府邸,见到书房的灯火亮着。他犹豫一下,推门入室,果然见段枫在翻看宗卷。
段枫知道是他,头也不抬,苍白的面上露一丝笑:“我在查正和二十年的军事。我和枢密院书库的官员打好了关系,他答应把卷宗借我,让我回来看,翌日还回去就好。我翻了很多账,发现那一年的军费,有些出入啊。”
江鹭:“什么出入?”
段枫:“我隐约记得,当年爹和我说,朝廷没有及时把军费军粮调过去,我们得等朝廷周转。可是我看枢密院的军情册录,那笔钱分明出去了。有二百万两银,失去了踪迹。二百万两,不是小数目。”
段枫合上卷宗,揉着眉心。他面上尽是疲色,如今身上找不到一丝英武小将的气势,他活脱脱变成了一个儒雅病弱的文士。
他咳嗽几l声,努力回忆当年:“爹当初,好像查过一笔钱,好像发了火……”
可当年凉城主将不是段枫,主将不会把这些事详细告知下属。段枫对此事一知半解,若非他最近一直在翻卷宗,便当真想不起这事。
段枫抬头,想和江鹭就此事商议,忽然一愣,目光直直看着江鹭。
段枫:“你脸怎么了?”
江鹭猛惊。
一下午,一晚上,他在宫中待了那么长时间。段枫一眼看出,那皇帝是不是……
江鹭如坠冰窟,声音绷紧:“很明显吗?”
段枫看他那样紧张,不禁认真思考:“倒不是很明显。只是我到底是武将出身嘛,虽然现在拿不动刀剑了,眼力还是不错的。我常日和你待一起,二郎你皮嫩,有什么变化,我还是足以看出来的。”
江鹭脊背放松,轻轻舒口气。
段枫关心询问:“怎么了?你不是和叶白见面,商议你们那‘神仙醉’了吗?你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鹭沉吟片刻,在段枫关怀的凝视下,吐出两个字:“……中毒。”
段枫震惊:“什么毒,你的内力都压不下去?对方武功比你高?”
江鹭:“……已经没事了。”
段枫肃然:“二郎,切莫讳疾忌医。如今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之前努力说服我,我好不容易接受,怎么你自己反而有事瞒我?你且说说,我们一同想办法。”
江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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