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目中落泪:“其实我早就应该察觉的。他每天吃那么少,精神看着也不好,怎么还不知疲惫?对了,我爹记忆有点乱,他前天以为我们还在西北老家,以为娘还没死,吼着骂娘跑哪里去了。我跟他说了半天,他才弄明白。”
姜循猛抬眸:“记忆错乱?你确定?”
少女被她吓到,认真回忆一下,才不是很确定地说:“也、也可能是爹忙得晕头了吧。因为爹问其他人,其他
()人好像也说什么可能做了梦、醒来后以为还在梦里。对了,有一个伯伯,至今还以为他家是富翁,他家还没穷呢。
“我、我,就连我和弟弟妹妹们,也有一点不记事。但只有一点点!我们还可以干活的!朝廷真好,东京人真好,给我们饭吃,给我们活干……可是爹死了……”
她又淌下泪水,带得周围孩子们哭作一片。
姜循做不了劝人的事,她也不劝。她离开这草棚,又前往其他死人的草棚。
今日这一边大体死了五六人,有的是干活把自己干得累死,有的是记忆错乱后接受不了现状悬梁自尽,有的是浑浑噩噩偷偷吃更多的饭把自己撑死……
姜循从开封府那边请来的仵作检查这些尸体,检查不出毒。而乱七八糟的死因,多多少少与“神智”“记忆”有关。
玲珑在一旁看得心惊,只见姜循脸色越来越静。
姜循坐在棚间,仵作检查尸体,周遭有些流民凑过来看热闹,玲珑向他们打听他们平日做些什么。今日的“流民”是扮不成了,姜循心一点点朝下跌:
这些死因,让她想起了一样东西,“神仙醉”。
昔日她被蛊逼得痛不欲生,江鹭曾用此药暂时安抚好了她。那日记忆的混乱给姜循留下了深刻印象。她与江鹭都对“神仙醉”生出了忌惮,江鹭更在事后告诉她,他封查了东京所有的“神仙醉”。
江鹭还说,“神仙醉”和贺家有关。
而今,与姜循一同主持赈灾事宜的人,正是贺明。
姜循垂下眼,思量着这一切。猜测不能作为证据,她必须确定这些粮食中当真有“神仙醉”才可。
而姜循在草棚中等了半个时辰,她派出去的卫士来报她:“娘子所说的那家药铺的大夫,在属下赶到的半个时辰前,就消失了。那位程大夫今日没有出诊,他家中也找不到人,他夫人和小孩都一问三不知,比咱们还茫然。”
一片乱糟糟的哭声中,姜循兀一下站起。
不能再等了。
没有人帮她确认,她得自己确认。姜循朝玲珑传了个话,玲珑震惊,连连摇头:“不、不可,要试也是我们试。怎能让娘子试?若那真是毒,娘子不可以身犯险。”
姜循:“只有我服过‘神仙醉’,只有我知道那药效的大概情形。何况‘神仙醉’不是毒,慢慢便会恢复过来……只要你看好我,及时告诉我情况,我即便记忆错乱,应当也出不了大事。
“我要真的犯糊涂……你让人打晕我好了。”
玲珑面如土色,如何也不肯。
姜循威胁她:“明日我们还要回姜家取药呢。你耽误了现在的事,明日我抽不出空,我不出面,我爹又不肯把药给你,你想看我再吃苦?”
玲珑咬牙:“咱们的人已经去苗疆,找当初下蛊的那个少年郎了……娘子再忍一忍便好了。我、我……我愿意配合娘子。”
于是,姜循便让人取昨日流民吃剩的一些饭食,她来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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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救济粮再次运来了。
贺明今日未来(),却如往日般搭了一个凉棚。棚外堆满了一车车粮食(),棚中请来许多村民男女,来做大锅饭,为每个排队而来的流民舀上一碗热粥。
流民中讨论着这粥:“听说我们的饭,都是未来太子妃给的,是太子殿下给的。太子妃真是好人……这粥和我以前吃的粥,味道都不一样。就吃着更香。”
“原来你也觉得这好吃啊?哎我昨晚回去就做了好梦,还梦到我家囡囡了……还是旁边人提醒我,囡囡去年冬天就没了。”
“你真是的,想那些干什么?咱们说粥呢。我就说这粥真好,我天天都眼馋这口粥……”
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棚下供粥也人人笑颜,然而一派祥和间,忽闻冷漠森寒的女声来自棚外:“把所有的粮搬走,今日这里不供粥了。”
棚下所有人错愕回头,将一袋袋粮食搬下牛车的官吏们困惑回头,认出开口者是谁的村民窃窃私语。
在他们不解的凝视下,姜循从外一步步走来。
她穿着和这些流民差不多褴褛的衣裳,但无论是官吏还是平民,都不可能将她认作流民。她身后跟着一个装扮类似的侍女,那侍女紧张地在自家娘子耳边耳提面命,生怕娘子出了什么错。
玲珑心提到嗓子眼:“娘子,你如今不在南康王府,如今是未来太子妃。你在按照太子的命令赈灾……这些粮食有问题……”
姜循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如今状态十分玄妙。
她吃的粮粥很少,因她也怕问题太大。那碗粥下肚前,她尚是此时的姜循。那碗粥下肚后,一刻之间,她恍恍惚惚以为自己身在南康王府,抬头看到陌生的侍女,便误以为自己和江鹭已婚,这是江鹭派给自己的侍女。
但她因为服用粮粥份量极少,隐约又觉得不对劲。
她对陌生环境生出警惕心,抬目不动声色地寻找江鹭在哪里。而玲珑早已得到姜循提醒,看到她此时模样,便猜到娘子中了招。
玲珑当即将情况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