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妻儿,一定另有隐情,一定是的。
如此一想,燕绥心中轻松许多。
“摄政王,你往旁边挪挪。”燕绥道。
狭窄的内充盈着皇帝身上幽幽的香气,徐嘉式身体紧绷,目光只牢牢看着自己膝头:“臣不觉得挤,这样就很好。”
“朕的意思是,你压着朕的衣裳了。”燕绥拽着换下来的衣裳一角往回扯了扯,徐嘉式一个激灵,慌忙站起,忘了是在车厢里,脑袋猛地撞上车顶,咚的一声巨响,震得车厢都是一晃。
车外的双顺忙喊了声:“陛下!”
燕绥把帘子压住,不让他探头进来:“无事。记得在外喊公子。”
燕绥抱着扯回来的衣裳,看着几乎恨不得把自己粘上车壁的徐嘉式,笑得眼眉弯弯:“天气炎热,朕在太庙祭祀又沾了一身香火气息,还是换一身好些。”
徐嘉式没有接话。
方才,隔着马车帘子,皇帝是在换衣裳?是了,皇帝从太庙出来时穿的衣裳是有龙纹的。徐嘉式庆幸自己方才没有一时冲动撩开帘子和皇帝抗议,否则……如果……
徐嘉式回想起父亲所说的为臣本分,越挺直了腰背正襟危坐。
但余光总是忍不住落在皇帝微敞的衣襟,夏季炎热,脖颈带着湿润粘腻的汗,颈窝处莹白如玉。浅绿罩着白腻,像是抽条的柳枝被折断时露出细嫩的芯……
“摄政王,你很热吗?”燕绥抽出车厢暗格,里面的冰块化了大半,“朕记得你那边的格子里好像有梨,吃么?”
徐嘉式还是紧绷着不动,燕绥便探身越过他去抽那边车壁的格子。
丝蹭过鼻尖,淡淡的清香却勾起烧灼皮肤的热度,徐嘉式出了更多的汗。
下一瞬,皇帝将一个冰凉的梨子塞进他手里:“放进来之前都是洗干净了的。”
掌心冰凉,但细腻湿润的指腹快划过手背处却烧得更加厉害了。
待燕绥退回原位坐好,徐嘉式脖子僵硬地往暗格一望,没有其余水果了,只有融化的冰块晕开一滩滩水痕。
“陛下,臣不热。”徐嘉式把梨让出去。
燕绥不接:“朕不渴。”
徐嘉式看着燕绥干燥而艳丽的唇,像枯萎的蔷薇,他沉默片刻,试着将梨掰开一分为二,燕绥轻轻压住他手:“朕不要。你吃就是了。”然后很快地松了手,双手交握在腹部,闭目小憩。
马车缓缓前行,徐嘉式将表皮冰凉的梨子攥出水来。看着扔在脚边的柳条,本来就生拉硬拽胡乱扭曲的圆环已经完全弹开了。徐嘉式想,赔礼道歉是不可能的,等会到了同方馆,直接用柳条再抽那小兔崽子一顿更实际。
马车行进的度很慢,不知过了多久,燕绥在车上睡着了。
马车转弯时他无意识地偏头靠在了徐嘉式肩上。徐嘉式的呼吸在瞬间停止,然后恢复,但节奏刻意了许多。
到地方,双顺在车外喊:“陛——公子,到了。”
燕绥揉了揉眼睛,感受到身旁人僵硬的身体瞬间更加僵硬,燕绥笑了笑:“在宫外,为安全起见,朕便称摄政王为徐公子,可好?”
徐嘉式不解,到同方馆为何要隐藏身份。
撩开帘子,徐嘉式先下了马车,眼前赫然是挂着饕餮三字牌匾的大宅。
徐嘉式下意识挤开双顺,搀扶燕绥下车站稳:“陛——燕公子,这是何处?不是要去同方馆吗?”
宅院开着门,66续续有人进出,大多是衣着朴素的青年男子。
燕绥道:“摄政王今日上午不是还想问永安王去永州一事吗?可知随净芸同去的师傅是谁?”
徐嘉式点头,他听说过了,在他的生辰宴上,永安王自己认了侍御史张典为师傅。
此事在大臣中掀起轩然大波,尚书孙英更是因此羞恼交加卧床不起。
许多人议论说张典是一步登天,白捡荣耀,做了永安王太傅,便等于是半个帝师。谁料没过几日,永安王便去了永州,众人便事后诸葛道张典脸上无肉尖嘴猴腮,并无贵相。
但这饕餮和张典有什么关系?
燕绥让双顺留在原地等候,他进了饕餮,徐嘉式跟在其身后。
燕绥低声道:“四月选官时,张典在一众进士中表现突出,综合其会试、殿试成绩,朝廷授予其侍御史的官职。其在职两月,直言进谏不怕得罪同僚,于官场风气颇有助益。如今他去了永州,临走之前托付留意黄杉公开放藏书一事,莫断了京城寒门学子向学之路。反正今日有空,我便亲自来看看。”
徐嘉式了然,因薛槐刺杀而失忆,他养伤期间特意找了与薛槐、吏部相关之事详细了解,希望能记起来些什么。其中今年吏部选官考试尤其惹人注意,张典以食谱换藏书也算是一段美谈。
饕餮庭院深深,处处彰显着主人家的财力。
午后天气炎热,越往里面阴凉的地方走人越多,游廊上,假山旁,甚至是石阶上,到处是或靠或趴的读书人,在专心致志地抄书——
张典和黄杉公达成的协议是以珍藏食谱交换藏书供士子抄写。这饕餮便是黄杉公专门用来藏书的宅邸,已向外界开放。
每月十五,不拘门第高低,只要是读书人,都可入府读书。若要抄书,只需登记姓名便可领取文房四宝就地誊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