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离去了。
……
吉郡连日都在下雨,雨水洗净了地上的污泥和血迹,若非散落的兵器和尸,兵不能看出,这里刚刚经过了一场激战。
营帐中,身着麻衣的男子望向坐在帐中的主将,神情惊怒道:“燕南光,你不要命了!”
他身上的最后一件白袍,最终也没有幸免被裁做布条的命运,至此以后,他就穿着普通百姓穿的麻衣穿梭在燕家军的营地中。而如今,林家少爷也再无过去风度翩翩的模样,一日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他的脸都是脏污的,手上都沾了鲜血。
战事一日比一日紧张,伤兵越来越多,军医根本不够用,而他在这里,是最厉害的那个,也是最让人安心的存在。
但如今,只有林双鹤自己知道,他心中有多不安。
燕贺并未理会他,只是紧皱着眉头清点昨夜的战果,昨夜燕家军大败乌托人,杀敌一万,缴获骏马上千匹,是足以令人庆贺的好事。
“燕南光,你究竟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林双鹤急道。
“我听到了。”燕贺不耐烦的回答。
“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林双鹤压低了声音,“你会没命的!”
那一日,燕贺出手,将那位已经是一双儿女的父亲从乌托人手中救了下来,却被暗中放冷箭的乌托人所伤,虽未伤及要害,只是刺中胳膊,然而对方本就是冲着他而来,箭矢上涂着毒药。
林双鹤解不开那毒。
战场上,也并无药材可以给他慢慢研制解药。
毒一日比一日蔓延的开,如果不尽快找到解药,燕贺会死。但他连日来厮杀,打仗,伤口处的毒迹,已经蔓延的越来越快,越来越深,令林双鹤心惊肉跳。如果燕贺能暂且抛开战事,毒性的会慢一些,或许能撑的更久,但现在,再这样下去,或许……根本等不到回朔京。
“你已经研制出了解药了吗?”燕贺皱眉问。
林双鹤一怔,颓然回答:“没有。”
“既然都是死,你又何必管这么多。”燕贺不以为然道。
他看起来没有半分在意,像是说的是旁人的生命。甚至并不为此感到担忧,林双鹤问:“你真的要继续如此?”
“林双鹤,这是在战场。”燕贺声音肃然,“近日来我们捷报连连,乌托人士气大伤,继续下去,很快就能把吉郡夺回来。这种时候,就要趁热打铁,不趁着士气最盛的时候一举拿下,日后再想等这个机会就难了。在战场,没有停下的时间。”
林双鹤闭了闭眼。
他知道燕贺说的都对,说的都是实话。可他身为医者,更明白再这样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就会变成全无可能。
“你要知道……”他艰难地开口,“你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不停下休息,至多……三月。”
“三月,”燕贺道:“那就在三月内,打完这场仗。”
到现在,他心心念念的,仍然是这场仗的结果,林双鹤忍不住道:“就算你自己不在乎,难道你不想想承秀?燕南光,你的孩子还在等你回去!”
燕贺的手指微微一颤,不过面上仍是寻常,他若无其事道:“你既然知道,就赶快去给我研制解药。不然要你来这边何用?你既是神医,难道只会医女子,不会医男子吗?”
若是寻常,林双鹤听到这等质疑他医术的言语,必然要上前理论一番,但如今,他却只是看着燕贺,心中倏然明白,哪怕眼前这人知道自己只有一日的性命,也会将这最后一日,用在做一个好主将这件事上。
在战场上,他不是夏承秀的丈夫,也不是燕慕夏的父亲,他是燕家军的领,大魏的将军,仅此而已。
“我知道了。”林双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会尽力而为。”
他转身走了出去,桌前,燕贺抬眸,看向林双鹤的背影,忽然呕出一团乌黑的血迹。
毒药不仅会令他生命流逝,也会让他饱受煎熬痛苦,然而这一点,却不能在人前显露出来。燕家军们需要一个主心骨,在打完这场胜仗之前,他永远不可倒下。
燕贺随手扯过一边的布巾,将唇角的血迹擦拭干净,散去痛苦的神情,目光重落在眼前的兵防图上。
三个月……
他必须战决。
……
学馆里,池塘里的翠色的荷叶上,开始冒出粉色的骨朵,蜻蜓从水面掠过,琉璃似的翅膀划出一道浅淡的涟漪。
立夏后,白昼变长,风也带着暖薰的日光。
午后的学馆里,日头正好,少年们坐着打瞌睡,美好的时光总是分外绵长。
有人从外面跑进来,带着喜悦的激动,一口气跳上桌子,道:“好消息,好消息,武安侯禾大人带领的抚越军,夺回九川,大败乌托贼人啦——”
原本沉闷的午后,霎时间被这消息给惊醒了。
“果真?这么快就夺回九川了么?”
“是真的,外头都传开了!我刚从外面回来。”
“那武安侯好生厉害,四大将军分头出兵,竟是女子为的抚越军率先拿下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