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沉默许久的林斯玄宗主开口了。他注视着殿下那人,神色莫名:“那你说说,你有什么证据?”
喻见寒抬眸,他直视着面前这个人——易云庭实际的掌权者,千年以来,他就是俗世的主宰,是安静藏于烈日背后的天。
若高山无法逾越,那就将它碾为尘芥,若江河无法渡过,那就让它彻底干涸。只有毁灭,才能让的秩序从灰烬中重建。
剑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他轻启唇,缓声吐出了三个字。
“无焉河。”
霎时,金殿上就像是时空停滞了一般,骤然鸦雀无声,寂静到连一丝呼吸声都不听见。
第44章恶鬼生(五)
无焉河……
这个名字一出,便彻底粉碎了所有平静的假象。它是易云庭最大的秘密,更是足以断定生死的筹码。
众人终于瞬间变了脸色,他们面色铁青,眼神里满是忌惮与杀意,就连林斯玄宗主古井无波的眸中也泛起了涟漪。
他勾起嘴角,但眼中却冰冷一片,没有丝毫笑意:“九州并不存在名为无焉河的地方。”
还以为有诈,不愿直言吗?
喻见寒无所谓地笑了笑,直视着那人,缓声接过话头:“千仞峰下有一暗河……”他状似思忖,勾唇道:“莫不是我记错了,那河不叫无焉?”
寂静的殿中隐约传来了轻微的吸气声,众人终于骚动起来,窸窸窣窣地相视低语。林斯玄勾着的嘴角终于彻底放下,他微微抿唇,神情极其肃穆。
“你还知道什么。”他敛了最后一丝笑意,冷声道。
此刻,局势彻底颠倒荒诞,喻见寒慢条斯理地抚平了衣袖:“我还知道——无焉河的尽头,便是东妄海。这样一条世间并不存在的暗河,在承昀宗的山脉之下,穿越群山谷壑,最终汇入东妄海。”
“奇怪的是,宗主明说不知此地,承昀宗却派了弟子严加看守。”
看着众人愕然的眼神,喻见寒终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无焉河之上的千仞峰,便是承昀宗替弟子清除心魔的居所。”
“千年来,与其说没有心魔,倒不如说,九州再无修士会因心魔而陨落罢了。寻常的修士根本修习不到要渡心魔劫的地步,而各宗精英弟子长老若是遇了心魔,便能来承昀宗寻找破解之法……”
喻见寒终于将半掩的遮羞布彻底揭下,他状似随意问道:“敢问诸位,这千仞峰的破解之道,究竟为何?”
“九州各宗对外宣称,心魔渊是上古形成的绝地,我倒是好奇,心魔明明出自人心,它们如何能自然汇聚,形成一处天生禁地,又恰好与无焉河相连。”
喻剑尊还在笑着,但声音却冷了下来,带着隐隐的质问:“只要为恶,便生心魔,而这千年以来,满手血孽之辈却高坐尊位,敢问他们一身的心魔戾气,在千仞峰被剥离后又去了哪里?”
“莫不是……顺着无焉河,汇入了东妄海。”他嘲弄道,“这般看来,心魔渊的心魔究竟从而何来,想必在座各位比我清楚。”
将自己的私心贪欲说成举世的灾难,享受万民供奉的同时,还诓骗世人,你们便是这般高高在上,漠然自负吗?
“喻见寒!”矮胖长老气得脸上的横肉都在哆嗦,他颤巍巍地指着那人,“你、你莫要猖狂!”
“第一次东妄海异动,无离子身亡,第二次死了南箬,而你们如今又如此慌张——”
“莫不是心魔渊动荡,曾经的使用者便会收到反噬吧,入魔爆体,身魂不存,所以你们才要死守心魔渊……”白衣剑尊的眼神极端澄澈,不染一丝尘埃,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说出的话却令人悚然心惊。
“我不知在场诸位,究竟有多少人去过千仞峰,用了无焉河……但我修道百余年,未生心魔,自然不曾用过这种歪邪手段。”
他又笑了起来,轻启唇,就像是幽灵鬼魅在众人身后伸出了死亡的嶙峋利爪:“所以诸位说,若是心魔渊全开,世间修士还能剩几何?”
那个时候,真正能与我抗衡的,又有几人。
“狼子野心!”有大能沉声应道,“看样子,你早知道这些事……”
那人一双老眼里满是怒火与嘲讽:“原来你打的竟是这个主意,等心魔渊破将我等害死,好一统万民,九州称尊!”
话音刚落,又有人急着跳出来厉声指责,好似别人的坏心就能掩盖住自己的恶行:“喻见寒,你明知道无焉河的事,还能眼睁睁看着谢迟重归东妄,果真是道貌岸然、虚伪至极!”
“你还不配提他的名字。”喻剑尊冷笑道,“我先前受你们钳制,也怀了济世救人的心入了东妄,可结果呢……”
“若非阿谢出现和南箬之死,让我察觉到异样,暗闯了千仞峰,现了无焉河,怕是如今还被你们瞒在鼓里,再次做了听之任之的傀儡。”
喻见寒的语气霎时严厉起来,他沉声道:“既然已经知晓一切,我就不可能再继续当一枚棋子,满足你们的私心贪欲。”
“诸位最好现在杀了我,如今心魔渊动荡,想必不日即会崩塌,我便先行一步,在黄泉地府恭候诸位大驾了。”他又笑了起来,话中又带着些许惬意闲适,仿佛只是在邀请各位一同赏花。
“你!”在场的众人都气得涨红了脸,他们从来都是被人阿谀奉承,听到的不外乎是“寿与天齐”的祝词,从未有人敢在他们面前这般肆意张狂,直言“在黄泉地府恭候”的狂妄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