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觉寺背山望海,香火缭绕,安静祥和。在澄海,我几乎足不出户,唯一常去的地方就是这里。
过去奈奈时常陪我来,她每次来都带着愿望,为许愿而来。而我却从来不知道许什么愿,无所事事,只为净心而已。偶尔带本书来,读到夕阳最后的一丝光落下才起身回家。
“三猫,我很想再和你去一次化觉寺,现在想想以前去那里,辜负了它的安静。我很想和你一起再摸一摸那落日的余晖,指缝里流出的光真美呀……”她手轻轻的举到半空,透过指缝望着窗外。
“奈奈,你的身体太虚弱了,等你好一点,我们就去。成羽煲了你最爱喝的汤,我来喂你喝。”以她现在的状况是不可能去的,我笑着答应着,哄着她。
我扶起奈奈,用勺慢慢的喂着她。即使我再不愿看她脖子的脓包肿块,也是无可避免的。我莫名的恨这个肿块,它已经压迫了奈奈的食道,进食越困难了,这是折磨。死,既然已是宿命,为什么精神还要受如此的蹂躏折磨?
靶向药治疗了将近三个月,基本无效,现在药物已停。吴启仁大骂叶主任无用。
胸腔积液抽取之后,没几天又开始增多。反复抽取,必然严重破坏奈奈自身的免疫系统。如此住院反复抽取,每次住院出院,所剩不多的日子,岂不是都要在医院度过了。
成羽说:“试试中药吧,保守治疗。”中药保守治疗,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在家度过最后的日子。
吴启仁听了,点点头,说:“人各有命,好吧。”不知为何,成羽说的话,吴启仁总是带着某种信任,很容易就接受了。
可喜的是,喝了几副中药,cT现胸腔积水消化了很多。看来成羽的建议是对的,大家看到成效都高兴的憧憬起来。希望脓包也能慢慢愈合消掉,癌细胞扩散也得到控制。
看着奈奈睡得很好。我跟成羽说,我想回家吃他做的饭,最近忧心奈奈的病,往返吴家和医院,好一阵没好好吃一顿成羽做的饭了。
成羽做了三道菜,我端着饭,依然忍不住的开心。
“小殿,最近看你不怎么爱吃荤了,今天做了三道素菜。”
他说的平淡,我却心头一惊,我的任何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难道他会读心术?我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以前无肉不欢的我,为什么突然排斥荤食肉食。化觉寺去多了吗?食素为奈奈祈福吗?还是奈奈已无法正常进食,我感同身受,不愿意肥甘厚味了?我自己也说不清。
“谢谢你,成羽,这些菜很好。奈奈现在吃中药很有成效,希望过一阵,她可以和我一起吃这些菜。”我望着他,期盼他能肯定我的话。
“小殿,你最近太辛苦了,多吃一点,不要把自己的身体累坏了。”他躲避了我的眼神,回避了我的问话,看似不经意,我却不想就此放过。
“然后呢?”我问。
成羽没有说下去。
“为什么不说?你明明知道我想听你说什么?”我咄咄逼人地追问。
“小殿,我,我,我不想骗你,不会像你想的那样,现在她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我心里凉了半截,饭再不能下咽。我冷冷道:“说下去,把你的故事里关于奈奈的部分说出来。”我看着他的眼睛,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
成羽明白,我已看出其中的端倪。
他眼神悠远,彷佛看到了过去。他说:“你和乌奈,每一世必相逢,但她每一世都寿命所限,与你最多只有半世情缘。如果是异性他必爱你入骨。如果性别相同,你们也必是感情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好兄弟。西骆时期,您是皇子,我是侍婢,她是丞相之女,你待她如亲妹,她为你而死。”
“够了,不要说了。也就是说,这一世,她的死是必然,是宿命。我们都救不了她,是不是?”
成羽说的简单,但我相信其中因由细节很多。我只是在这个时候无心知道这些细节,即将失去奈奈这个结论已经让我心中大乱。
“小殿,她时日不多了,随时都可能离去。我找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来晚了,我阻止不了,你也阻止不了。你之所以这么痛苦,我们之所以千年来没有一世能在一起,与我们俩的宿命有关。也与你一直对她当年为你而死,心生愧疚,始终不能释怀有关。前尘往事,你们可能会忘记,但是这些情愫无法泯灭。”成羽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平时的他很少说这么多。看得出来,此刻他的内心也不平静。
“三猫……”一个虚弱的声音。
我和成羽愣住了,奈奈出现在家里。我们刚才说的太投入,谁也没有注意她什么时候来的。
“奈奈,你怎么来了?你现在这么虚弱,怎么能自己出门呢?”我心疼的去扶住她。
“爸爸妈妈一起送我来的,我刚才听到你和成羽说话,觉得他们在不合适,就让他们先走了。”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和家里好好告过别了。三猫,爸爸妈妈答应我,在最后的日子里,和你在一起。”说了几句话,她已气息不足,憋喘起来。我示意她不要说了。
她轻轻的摆摆手,看着成羽说:“怪不得第一眼看到成羽,我就觉得似曾相识,就像当年我见到三猫一样。我想听你说那个关于西骆王朝的故事,可以吗?”
成羽点了点头,拿进来奈奈的行李,就去我的房间里准备了。他知道,奈奈此刻需要休息,而且肯定是要和我住一个房间的。
接下来的日子,奈奈精神越来越差,有时候意识不清,睡梦中纤细的手臂在空中轻轻挥舞,仿佛要抓住什么。醒来后也会说一些没有边际的胡话,然后继续昏昏沉沉地睡去。大概是癌细胞已经侵入大脑了。
她父母偶尔来看几次。其他时候我和成羽一直陪着她,成羽负责饮食起居,来回医院拿药喂药,而我几乎寸步不离地看着她,只在她熟睡之时,写一些我们曾经的经历,有些时光有些情感是永远不想忘记的。
每天上午奈奈的精神会好很多,西骆王朝的往事是她心心念念要听的。我扶她起来,斜靠在我身上,成羽就开始了那个悠远的一千年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