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暮时分,雨歌又走了。
她顶着李淳玥的身份,每次只能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一对有所筹谋的爱侣,注定要是这样身似浮萍的漂流,想停下来都是一种奢望。
齐殿知道东崇王室的内部比之西骆要复杂的多。唐曦瑶不是个寻常的母亲,她权欲满身,野心很大,把自己的骨肉一扔就是十几年,像扔一只小猫小狗一样,不闻不问。
她和李权逸做了好几年的夫妻,同床异梦。
李权逸在那几年的时光里,看着唐曦瑶生下李淳玥。在落暮的光影中,时常看着她唱着轻轻的歌谣逗着懵懂可爱的女儿,有那么瞬间的恍惚,他觉得唐曦瑶还是爱他的,他们就是人世间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可这些都是转瞬即逝的自欺欺人。她对这个女儿根本没有爱,若是他不能随着她逐渐升级的欲望一一兑现,那么她可以再寻别的途径。
这个途径就是他的弟弟李权京。
对唐曦瑶来说,李权京最大的优点,就是爱的彻底。他眼里没有李权逸的是非黑白,他不管什么天下苍生,什么天下和平,他只要确定哪些是唐曦瑶想做的,他就会无条件地说好。
李权逸就这样被排挤了出去。
唐曦瑶说他可以不放手自己的权位,但是他的女儿就永远找不到了。她什么都没有给李权逸留下,唯一的骨血都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这不过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感情的佐证,有没有都不可惜,但是却可以变成一个筹码。
齐殿凝视着雨歌策马远去的背影,他早已后悔当初揭开这个身世。这样一个六亲疏离的可怜女子,在这个世上唯一能拥有的也只有他了。
雨歌回东崇与其说是要一个交待,一个真相,不如说是奔着公主的身份而去。这身份,她其实并不需要。
齐殿在薄暮日影中,咒骂着自己,他觉得自己终归是个人渣。是他,将她一手推进了东崇的旋涡中。而她从无怨言,说好了风雨同舟,她便心甘情愿,总是在关键时刻成为他最坚实的盾。
他受得并不坦然,他要不断地责问自己,到底能给雨歌的是什么。
乌奈站在街角,于那灯火阑珊处,喊了声“殿哥哥”。她从清晨踌躇到日暮,目睹着齐殿和雨歌的离别。
她这次来,就是要自己自私一次。这一生或长或短,不重要了。浮生浮世,不过是一场体验,体验的多少,才决定了生命的长短。
齐殿错愕着,怀里扑过来的青梅竹马,伏在他肩头呜咽抽泣着。往昔的朝朝暮暮,或模糊,或清晰。
“不哭了,小傻瓜!是哥哥不好……”他轻抚着她的头,这满脸的泪,满目的疲态,显然是昼夜赶路而来,他怜爱地拍了拍乌奈的背,“什么时候到的?”
“到了一会儿了,雨姐姐她……”乌奈咬着唇,她瞅着齐殿,“……会不会介意?”
“你来了,我们都高兴。我会告诉她的。”齐殿道。
“好。”乌奈眼神里有一丝落寞,她不想让自己产生什么愧疚。她想,爱,本来就是自私的。以前不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阻碍了。愧疚,她也不要,她只想要自己自私一点。她就是要留下来,求一个朝朝暮暮。
齐殿觉得自己心里坦荡的很,他事无巨细地安排了妹妹的饮食起居,宠着她。
夜深人静,他提笔给雨歌写了封信。
“挚爱吾妻,见字如面。一日不见,相思成疾。知否?为夫不在身侧,望妻管束自我,不得无故招惹……路边野草。为夫心量狭窄,望妻谨记。
妹乌奈已至花城。
甚念妻,盼归。
夫吻。”
翌日清晨,齐殿一睁眼,看到眸子上方的乌奈,吓了一跳。